父亲在母亲病故后的多年里,跟随着弟弟生活在山东临沂。那里相比武汉来说,更冷吧,毕竟是北方呀!我和姐姐常常接父亲到泉州或中山小住过冬。
有一年父亲去姐姐家小住,姐夫和姐姐带着父亲去买了几件衣服和两双皮鞋。其中一件德国进口的外套一千八百多、一双皮鞋八百多。姐夫和姐姐有意避开父亲去付款,还是不小心走漏了消息。父亲听得只吸气:“天啊,这么贵啊!退了吧!我穿这么贵的衣服去干嘛?”
当然,衣服和鞋子最终都没有退。只是,后来,所有的亲戚朋友及满村子的人都认识了父亲的那件外套和那双皮鞋……
甚至,在我这里连续小住三年过冬的时候,他在用湿布擦拭衣服时不止三五次地提起:我这衣服贵啊,一千八百多,这衣服好啊,又轻便、又暖和,还耐脏,擦擦就跟新的一样;在给皮鞋打油时提起:我这鞋子八百多,一点都不臭脚,好穿、跟脚得很,穿了几年跟新的一样、不变型、不褪色……
每次听完,我都偷偷地笑,一边心里想着:“哎呀,老爸,您说过N次啦!”,一边又装着是第一次听父亲说这事儿,附和道:“哎呀呀!真是贵啊!不过,穿得舒服就值得啦!”
其实,父亲对金钱一直都看得很淡。一生中挣的钱、花的钱不知道如何计算,但是明样的有:
1979年里,盖了两栋石头青瓦房,在村里绝无仅有;
置办两个妹妹的嫁妆、娶回弟媳妇;
医治好外婆的一次重大疾病;
1990年盖了一栋小洋楼;
养大四个孩子,其中两个大学毕业;
医治患癌症的母亲六年多。
父亲对待金钱的管理从来就没有什么概念,他只管挣了钱,如数交给母亲。
2000年后,父亲的手艺随着现代化家具工厂的兴盛,而变得不再吃香,只能偶尔被建筑大队请去制模具,或者被有白喜的人家请去做些寿棺之类。
除此之外,再无太多能力挣到钱。至于种庄稼挣钱,那是母亲的好手艺,父亲简直可以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父亲逐步失去了经济能力,对于花钱,开始显得有些“不舍得”,根本不记得以前是如何“舍得”为家人花钱的。
如今父亲六十五了,跟着弟弟一家生活在一起,在弟弟的工厂里打打杂,发挥着余热。只求在儿孙身边,有饭吃、有烟抽、每天一小杯酒的生活。
每次给父亲钱的时候,他总是不肯接,说着我又不用怎么花钱、我有钱花、你们打工不容易之类的话。
我和姐姐早些年商议着给父亲发退休费,不多,每人每月定时给父亲的账户上转账500元,一年三个大节日:端午、中秋、过年,每个节日每人转账2000元。
这样一来,相当于父亲的退休费一个月有两千啦!这笔钱,用不用、怎么用,由父亲做主。这与其说是我和姐姐给父亲的老年生活存的些底气,不如说是我们不能常去看望父亲的一种心理安慰。
姐姐和姐夫在孝顺老人家这方面做得非常用心、体贴,几乎每年都会迂回给父亲买衣服鞋子——将钱打给小姑,让小姑负责买足够金额的衣服给父亲,毕竟,老人家更懂老人家的需求呀!
另外,姐夫只要逮到机会,就会带着父亲去逛商场,一掷千金,买父亲并不紧缺的各类衣服。父亲虽然推脱,但是,总是拗不过姐夫的坚持。
买回家之后,父亲其实特别开心,满脸笑意,说着好贵好贵,吓人啊!又花了你们那么多钱啊!
然而,特别令我们儿女们哭笑不得的是:父亲将新买的衣服收好,不舍得穿,却经常穿着些毛了衣领和袖口的、洗得发白褪色的衣服,还说旧衣服更舒服……一听说要给他买衣服的时候,总是慌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有很多衣服,才买的那些衣服都还没穿!”
好吧,好吧,只要父亲大人高兴,守着好衣服、穿得破破烂烂,时而又穿着“华服" 得瑟显摆,也由着他老人家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