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夏的午后,漫步在市中心广场。在嘈杂的城市忙碌了一天,偶尔来这里找回一点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宁静,我喜欢这种感觉。
这里的人们,没有太多的嘈杂。看书的,下棋的,打羽毛球的……不时传来一阵欢快地笑声,却没有沸沸扬扬地吵闹和调笑。这里最多的,还要是那些热恋中的人们。手牵着手静静地走着,似乎也没什么太多的话语。彼此间的爱慕,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也就足够了。
我是一个人来的,叼着一根烟独坐在喷泉边的台子上悠然自得地吸着,欣赏着来来往往人们的各种模样。“红火不过人看人”这是姥姥的名言,小时候,每当我缠着她和我玩时,她总是这样说。可能她也没想到,却因此造就了我沉默寡言的性格。
一个穿着一袭白裙的女孩儿吸引了我,她正在一片树荫下捧着本书小声地读着。听不见她的声音,却可以看到她嘴唇的动作。樱红的小嘴,小心奕奕地变换着各种口型。每一次变换,都连带着面部的动作。时而微笑,时而亲切,时而又显示出少女特有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她在看什么?”一个好奇地想法在我的脑隙萦绕着。我开始坐不住了,身体里有种不安份的因素在蠢蠢欲动。“过去和她认识一下,问问她到底在干嘛?会不会太冒失了?”我思索着,想要寻找一种看上去不是那么无聊地方法搭讪。
“应该没有哪个女孩儿能拒绝花吧!”想到这里,我伸手唤来了不远处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儿。她好像显得比我还无聊,捧着一大束花儿,百无聊赖地晃荡,那些恋人们好像也并没有要照顾她生意的意思。“哥哥,你要买束鲜花儿吗?”小女孩儿用清脆的声音问道。“哝,把这个纸条和一枝红玫瑰送给那个姐姐。”我给了她十元钱,她像只小鸟一样轻快地飞了过去。女孩儿拿着玫瑰一边看着纸条一边不时地朝我这边瞅瞅。慢慢地,她笑了。从她脸上不难看出,那笑容是真实的。她向我招了招手,我愉快地走了过去。
“谢谢你的玫瑰。”她朝我微笑着说。而我却感觉到了自己的窘迫,面颊上的温度逐渐上升,“不客气……本来,我准备送长青藤的……可人家只卖玫瑰。”我的表达并不算流畅,言语中或多或少地显出些拘谨。“呵呵,没关系。”她轻轻地甩了甩头发,它们一直垂到了她的肩上。“对了,你在读什么?”我指了指她手里的书。“哦,是本诗集。”她把书递给了我。我简单地翻了几页,是一本合集,其中有雨果的,拜伦的,泰戈尔的……我把书轻轻地还了过去。“你读诗的时候,表情很丰富。”“是吗?呵呵。”我的称赞引出了她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你可真会说话,你对每一个女孩子都这样吗?”她开心地注视着我。“当然不。”我耸了耸肩,“也许,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这样。我也不知道,在认识你之前我的嘴还很笨。”她又笑了起来,“你真逗。”我们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
这时,一辆白色跑车停在了广场边上,“笛、笛”地响起了喇叭声。“哦,我要走了。下次再聊。”“这是你的车?”我惊讶地问。“是接我的。”她朝着我神秘地笑了一下,“再见。”说着,她便向那辆车跑了过去。我怔怔地望着她,白色的裙子,白色的轿车,真美。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哎,你叫什么名字?”我朝着她远去的背影大声地喊着。她转过身来,笑着向我挥动着手中的玫瑰,“简约。”说完便钻进了车里。“简约——”我慢慢地思索着这个名字。轿车“呼”地一声,从我身边飞驰而过,车窗上仿佛还映着她甜甜的笑脸。
(二)
我终于感到了一丝丝的舒服和快意,紧闭着的眼睛慢慢地开始睁开。几张模模糊糊的面孔逐渐清晰。惊恐,期盼,紧张……各种复杂的表情在这几张脸上一一浮现着。我忍不住想笑,但又拿不出一丝丝力气,脑子里昏沉沉的。我又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这样让我感到轻松一点。
“大夫,大夫,他又昏过去了。大夫……”一阵苍促的脚步声和着那熟悉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我心头又升起了一种烦感,“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
一只冰凉的手硬扒开了我的眼睛,一束刺眼的光芒直射了进来。我下意识地把头用力地扭向一边。“没事儿,他已经醒过来了。”大夫说完便走出了房门。接踵而至的便是我最怕发生的事情了。左一个心肝儿,右一个亲儿什么的,其中夹杂着间歇地抽泣,如同汹涌的潮水般扑面而来。“我妈怎么来了。”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对不起,病人现在刚从昏迷中清醒,需要休息。请您改天再来吧。”一串美妙的声音击穿了纷乱的嘈杂,整个世界变得清静了许多。在些许的沉默之后,传来一阵蹑手蹑脚的走路声,房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呼——”我长长地出了口气。“终于可以安静一会儿了。”随着自己的想法如愿以偿,表情也渐渐平静了一些,心里不禁感谢起刚才那位仗义出言的“义士”了。
小睡了一会儿,感觉身上有了些许力气。缓缓地睁开眼睛。这个病房只有我一个病人,床边的小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水果和补品。一瓶葡萄糖液正吊在床边不远处的架子上。那些液体可能就是我现在精神的来源,我不禁有了一点小小地感慨。
“你醒了。”一个穿白大褂的护士笑盈盈地走了进来。“你?”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脸上不由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你在这儿上班?”“是呀。”她向我微微地笑了笑,“送给你,愿你早日康复。”一支火红的玫瑰递到了我的眼前。“谢谢。”我轻轻地接了过来。“给病人送花,要送玫瑰的吗?”我调侃着问她。“嗯?是呀,本来我准备送康乃馨的,谁知人家只卖玫瑰。”她故作思忖地答道。“呵呵,你真逗。”她的话把我逗乐了,这份欢乐一直沁入到我的心里。“好了,我来给你换液。”看着她熟练的工作手法,我不禁看呆了。
“难怪你什么都是白的,原来你是护士。”
“什么?”她转过身来,似乎有点不大明白。
“我是说你那天的裙子。”
“哦!我喜欢白色。这一点,你倒是没猜错。”她浅笑了一下继续工作。
“是吗?可惜玫瑰没有白色的,要不我就送你白玫瑰。”我仰着脸望着她的背影。
“那可不行。”她换完了吊瓶,转过身来。“玫瑰,可只有红的好!”说完,她帮我往上盖了盖被子。“好好休息吧!”
“你不陪我聊会儿吗?”我说话的声音中有点祈求的味道,像一个大病初愈的孩子。
“现在可不行。我正在上班。等下班以后我再来陪你聊天儿。”她的神情显现出一副很报歉的样子。但那种神情让我感觉到了她的可爱。
“再见。”她像一片白色的云,轻轻地飘了出去。
“啊——”我闭上眼睛,她的一言一行把我深深地陶醉了。“我要住院,我一定要住院。”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不停地浮现着,渐渐变成了一只白天鹅,慢慢地,飞向了海的尽头。
(三)
她削苹果的姿势很优雅,像是在对待一个艺术品那样精雕细琢。一点点地剥离,一层层地削落,认真地不放过每个细节。我呆呆地看着她,那简直就是一种艺术。
“你削得真好。”我半躺在病床上笑着对她说,眼神中透出一种敬佩。她看了我一眼,嘴角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
“我十岁的时候,听到过一个故事。传说,如果一个女孩子对着镜子可以不间断地把一个苹果削完的话,她就可以看到她未来丈夫的模样。”她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削着。
“那后来呢?”我风趣地问她。
“后来我就会削苹果了呀!”她把削好的苹果递到了我的眼前,我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只是一直都没有看到我未来丈夫的模样。”随着话音,她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的神色。
“嗯,苹果很甜。”我笑着说,她向我会意地笑了笑。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你说呢?”我一边吃着苹果,一边歪着头看她。
“不知道。”说着,她的眼睛都笑弯了。“你这个人挺特别,一定也有份特别的工作。”
“哦?”我顺手把果核扔到了床头的垃圾桶里。“我是个自由职业者。”我擦了擦嘴,笑着说。
“自由职业者?那是什么职业?”她疑惑不解地看着我,仿佛渴望从我的表情中看到答案。
“嗯——自由职业,就是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我诙谐地解释着,随意地比划了个手势。
“哦?就像,大夏天中午十二点在太阳底下坐着?”她半开玩笑地说,露出狡黠的笑。
“呵呵!也算是吧。”
“然后就昏倒住院?”说着说着,她也笑了起来。“这不会也是你的工作吧?”
“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神秘兮兮地说。
我们开心地笑着,互相看着对方。在笑声中,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澈,明亮。她脸红红的,似是有些害羞的味道。我再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她是那样的美丽动人。
“我看你的体力已经完全恢复了,明天去办出院手续吧。”她说着。
“不,我不出院。”我敛住笑容正经地说道。
“为什么?这儿有什么好的?”她让我的话给弄懵了。
“因为——这里有你啊!”我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她的神情。
“呵,那就更不行了。”她站起身来难为情地说,“明天去办出院手续吧!”她淡淡地笑了一下,转身要走。
“哎呀!”我用手捂着眼睛大声地叫了一声。她听到我的叫声,急忙转身跑了过来,“怎么了?”“我的眼睛突然疼了一下。”“让我看看。”
她轻轻地掰开我的手,俯下身子盯着我半眯着的眼睛仔细地瞧着。“你真美!”我轻声地对她说。她的脸稍微红了一下,便含笑不言语了。
长长的秀发顺着她的肩膀垂到了我的脸上,痒痒地,却带着一股幽幽的清香。雪白的粉颈在秀发与衣领之间若隐若现,引起我无限地暇想。我轻轻地用手捧着她通红的脸庞,一点点,拉近彼此间的距离。隐隐能听到她呼吸的声音,她的脸上流露出迷离的神色。
我吻了她。彼此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吻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阵阵呼吸伴随着感觉,从心里一直升华,升华。“我爱你。”我捧着她的脸,轻轻地说。她像个小孩子似的笑了一下,“听话,明天出院吧!”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脸,随即起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四)
出院了,那感觉真好。不用再待在那满是药味儿的病房里,也不用再听老护士长喋喋不休地唠叨。只有阳光轻抚皮肤时的惬意,微风拂过面宠时的温柔。还有一点点期待,期待一个身影的出现。那种焦急,那种幸福。
在临走的时候简约来送我,给了我她的电话号码。在她匆匆出现又匆匆溜走的身影中,我看到了她的快乐,她的关心。在拿过号码的一瞬间,我偷偷的牵了她的手。她嗔怪地瞪了我一眼,赶快把手甩开。
“这个号码要怎么用?”我装作不解地问她。
“用它,你可以找到我。”她害羞地说着,脸颊却早已飞红了。
出院后的第一个星期天,我拨通了那个号码。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却是我始料不及的,我立刻紧张了起来。
“你找谁?”
“我,我是简约的朋友。”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所问非所答。
“哦,等等。遥遥——找你的。”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如同逃过一次大劫一般。
“喂——”话筒中传来了简约那熟悉而又悦耳的声音。
“是我。”
“哦,小雨呀!”她的声音随即变得兴奋了起来。
“你今天有事儿吗?我想约你去参加一个朋友开的PATY。”我轻松地道出了我的目的。
听说要参加PATY,简约高兴坏了。从她愉快的话音中就可以听出她此刻的心情。仿佛是一个天真的孩童,欢笑着,跳跃着。
“你看我穿什么样的衣服好呀?要穿裙子吗?对了,参加PATY不能穿得太随便。哎呀,我没有可穿的衣服怎么办呀?陪我去买一套吧……”一连串激动、兴奋的话音从话筒的那边传了过来,如同玉珠散落一般。
最后,终于决定了她还穿那套白色的长裙。“你觉得它漂亮吗?”她有点怀疑地问我。“当然,就像一只高贵的白天鹅。”“那好吧!”
开PATY的人是我的一个童年挚友,是为了庆祝他和女友订婚而开的。请了许多亲戚朋友,场面非常热闹。简约挽着我的胳膊漫步在人群之中,引来了无数赞叹的目光。“他们为什么都盯着我?”简约显得有点局促不安。“因为你漂亮。”我笑着说。她白了我一眼却满足地笑了。“我们去跳舞吧。”我提议道。“好啊好啊!”她使劲儿地点着头,兴奋中又透出了少女的天真。
舞曲是一首老歌,也是我比较喜欢的一首歌曲叫《change partners》。我们轻轻地舞动,她的手被我紧紧地握着。彼此望着对方,什么也没有,只有软软的笑容挂在脸上。这是一种无言地交流,倾注了我们之间的许许多多。玫瑰,苹果,还有那红润的双唇,点点滴滴都落在了我的心里。
PATY结束了。我们并没有乘车,在寂静的马路上悠闲地走着。路灯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只是路上的人很少。简约一边走着,一边哼着那首舞曲,并不停地向我笑着。看着她快乐的样子,我心里也感到无比的愉悦。“一晚上跳了那么多曲,你累不累?”我关心地问她。“不,如果现在有音乐我还能跳。”她说话时像只小鸟一样欢快。“那么来吧!”我作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呵呵,没有音乐怎么跳呀?”她饶有兴趣地问我。“我有。”此刻的我像是一个绅士。“呵呵,那就来吧。”她很淑女的走了过来。“那么先生,你的音乐可以响起来了?”她的神情像是有意刁难。“we are waltzing
together,to a dreamy melody.when they called out
'change partners,and you waltzed away from me……”我一边唱着,一边带着她跳了起来。“呵呵”她愉快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还会唱歌儿。”她歪着头笑着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种新的目光。我们就这样在路上跳着,唱着。直到我们都感到很累的时候。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她看了看表。
“我送你。”
“嗯。”
我们打了一辆的士。一路上她都挽着我的胳膊,轻轻地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这是我第一次感到了被爱的幸福。
路,不是很长,打的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我们站在她家的楼下,静静地对望着。“要我送你上去吗?”我关切地问。她轻轻地笑了笑,“不用了,楼道很亮的。”随手捋了捋头发。“今晚你真美,像童话里的灰姑娘。”她没有说话,脸上绽放着迷人的笑。“只是,天还没亮你就回家了。”我接着打趣地说。“呵呵”她抬起头,闪烁着那双迷人的眼睛,“今晚,我很开心。真的。”我笑了,这句话是对我最大的奖赏,它让我开心了整个晚上。“再见。”“再见”她慢慢地转身走了,在走进楼门的那一瞬又回头向我挥了挥手。
直到听见楼道里传来“砰”的关门声,我才又回到了现实。“十二点了。”我看了下表,迅速地转身上了的士。“新华街。谢谢。”
(五)
爱情,就像是一把伞,为多情的男女挡住了炎炎的烈日;爱情,又如同一团火,在人生最寒冷的时刻给你温暖。有时我会不停地想,爱到最爱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思念,还是一份永无休止的牵挂。
对简约的思念一天比一天更为强烈。每次的约会成了下一次殷切期盼的开始。这样日复一日,我对她的爱与日俱增,可她却绝口不提未来。
“男人应该有自己的事业。”她说话的时候仿佛怀里正揣着一个梦想,但我却不知道这梦想的模样。
我有事业,我的事业是我从孩提时就憧憬着的梦想。我为之追逐了二十多年,而且以后也会义无返顾地继续下去。我会为它奉献我毕生的精力。
“那也算事业。”她每次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总会或多或少地挂着些许轻蔑。“一堆乱七八糟地报告,那些东西能给你的生活带来什么?”
她说的这些是有道理的,这些公益性的事业是不会给物质上的生活带来满足的。可我总是不能降低它们在我心目中的位置。绿色,生命,水源……这些有生命的机体在饱受着蹂躏。每次看到它们,我都能听到生命的喘息,和艰难地挣扎。这怎么能让我弃之不顾呢。我们总是因为这些事情争吵。
工作上的忙碌,思想上的差距,使我和简约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但又彼此牵挂着。她的心事越来越重,有时在一起的时候,她会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我知道,她在为我们的未来担忧,可我却毫无办法。她的家人见过我一次,是在她第一次带我去她家的时候,那是一次正式的会见。可当我谈及我的事业的时候,我从他们的眼神中就已看出,这将成为最后的一次见面。我的优点随之黯淡了,这使我洗的很干净的脸上再无光彩可言。简约只是一言不发,为我的到来而忙碌着。吃饭的时候,我隐约听到厨房里传来小声地争吵,但很快就消失了。
我的工作让我无暇去想太多,干燥的冬季使我繁忙了起来。我经常在校园里演讲,在那些大学生的面前博得一次次地掌声。我为之兴奋的不是那份虚荣,而是透过手掌传来的理解和支持。但社会不认可我,我依然是一个没有事业的男人。
简约每个月还是会来一两次,替我收拾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只是再也没有说起关于事业,工作之类的话。
(六)
春天的早晨,阳光就像小姑娘的脸,温柔而又可爱。轻轻地泻在你的肩上,暖洋洋的,一直触到了你的心里。打开窗户,一阵微风轻拂而过,无数暇想便浮现于脑海之间。生命的绿色,正一点点,悄无声息地印入眼帘,大有“一夜春风万物苏”的景致。我深深地吸口气,怠尽无限疲倦。让身体如同枝叶一样舒展开来,仿佛这春天的气息能涤净周身的劳顿,是那样的舒心,惬意。
我伏在案间埋头地工作着,“生态平衡”这个主题是永远不容忽视的。再过几天有一个报告会,我正在积极地准备着。每一次地宣传,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希望。希望着有更多人可以理解,希望着有更多人自觉地支持。简约早早地来了,休息的时候她总是不愿意睡懒觉,也许也是被这春色吸引了吧。
“别忙了,坐一会儿。和我聊聊。”望着她忙碌的身影,我不禁有些心疼。她抬头看了看我,手中的家务并未因此而停下来。“这么大的人了,自己都不懂得照顾自己。整天就埋在那些报告里。”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言语中能感觉到流露出的些许不快。我开心地笑了起来,无论一个女人怎么怪你,但如果是因为关心,你总会感到些幸福的。“有你,我还怕什么?”我漫不经心地说道。她抬起头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去倒水了。我继续埋头于我的报告。
“哎,我和你说个事儿。”她站在我身边气喘吁吁地说。我抬头便看见了她额上沁出的汗水。“说吧。”我爱怜地替她拭去了额角的汗水。“我们家给你找了份工作,挺好的。你什么时候去面试一下,是报社的编辑。”她郑重其事地说。我不耐烦地转过头去,继续整理我的报告。“你倒是说话呀?”她有点气急败坏地说,“这是我好不容易才说服我们家人给你弄到的。”
我并没有把我的头抬起来,也不准备看她失望的眼神。“我哪儿都不去,这是我的梦想。”说完,竟发现言语中带着一丁点委屈。“你的梦想?你想过我的梦想没有?一天对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废纸,你的梦想就是这些?”她的表情像是一个审讯犯人的法官。“你想没想过我们?我们的将来,我们将来该怎么生活?”她的声音中带着一点哽咽。
我不禁感到一阵阵内疚,把她轻轻揽入怀中。“遥遥,相信我。我爱你,我会给你幸福的。”她像只受伤了的小猫,温顺地倦在我的怀中,“答应我,去面试吧。我相信你一定能胜任。”“小遥,我不能。你应该理解我,为我想想——”“够了,够了。”她没等我说完就一把把我推开,神情有点歇斯底里。“我为你想?我为你已经想的太多了。你能不能为我想想?为我想想?”眼泪从她的眼睛夺框而出。她猛得拿起我桌上的报告“这些是什么?能卖还是能吃?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幸福吗?还口口声声说爱我,给我幸福。在这些废纸里,我感觉不到幸福的份量。”最后一句,她说的尤为大声,一字一句都深深地敲入了我的心底。
“遥遥——”当我想要抓住她的时候,她已经冲了出去。屋里已经被她打扫地一尘不染,只是我工作的那张桌子还蒙着薄薄地一层灰尘。她哭着跑了出去,带着满腹的委屈,空气中仿佛还凝结着她晶莹的泪水。我呆立在屋子里,半晌透不过气来。
(七)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工作终于可以告一个段落,轻松一阵子了。想想简约也有两个月没有见到了,“她还在生我的气吗?”想到这里,眼前浮现出她堵气时跑出去的那股倔劲儿,竟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喂,简约在吗?”我拨通了她家里的电话,心里想着早已编好的甜言蜜语。只想着一听到她的声音就连珠炮似地说出去,不怕她不感动。
“简约不在,刚出去了。”接电话的是她妈妈。
“哦,她去哪儿了?”虽然心中有许多失落,但两个多月没见了,心中着实地对她有一份牵挂。
“不知道。”说完,电话便挂断了。
放下电话,寂静的屋子空荡荡的,只有时钟的声音在不停地滴答着。我点了支烟,兀自吸了起来。一层层烟雾吐到空中慢慢散开,像一层云在头顶盘旋着。每吸一下,烟草都仿佛在痛苦地呻吟,发出一种沙沙声。此时,更有一种孤独的感觉袭上心头,“还是出去走走吧。”
像以往一样,我独自坐在广场。还是那样的静,还是那样的宽阔。因为刚开春,天还是有点凉。草坪上却有些嫩芽悠悠地吐了出来,在苍茫大地上形成了点点绿斑。
一股风迎面吹来,我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却发现风里带着一股香味。是浓郁的泥土气息,也许是昨夜的一场雨,为这个城市褪去了冬装染上了春色。我不禁感叹起生命的力量,大自然的奇迹。
坐的时间长了,自己也觉得有点乏味,就起身向商场走去。对我来说,我是最不爱逛商场的。每一次走进它,都是陪着简约来的。今天,再次走进去,却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我来到首饰专卖区,她曾经在那里看中了一枚戒指。白金的环身上嵌着一颗很小的钻石,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五千八。”当这个价格从售货小姐姐的嘴里脱口而出的时候,简约望了我一眼,恋恋不舍地走了。
想到她当时的神情,我再次走到柜台前。它是那样精美巧妙,戴在她的手上一定很美,美得让人想像不到。“先生,要为太太买枚戒指吗?”售货小姐姐笑容可掬地走上来招呼着我。“我……”没等我说完,小姐姐便抢着说,“您好像来过一次吧?我见过您。”我客气地笑了笑,“你记性真好。”上次来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难为她会记得这么清楚。“还是这款,对吗?”说着,她又像上次那样把那枚戒指取了出来。“其实这枚戒指真的很不错,好多人都看中了。像这样的做工,这种价格是买不到的。相对来说,要比别的戒指实惠很多。”说完,她想是怕我不信,便拿出几个七八千的进行比较。“而且,今天您要是买的话还可以享受八折优惠。”
最后一句话,让我对它萌发出了希望。是呀,从认识到现在简约她从来没有对我要求过什么。就连一枚像样的戒指她都舍不得让我买,虽然这个要求并不过份。更何况那枚戒指真的很漂亮,我不禁又看了一眼。“好吧,请你把它给我留下来好吗?我下午过来买。”我把戒指递了过去。“先生,真的对不起。我们这儿是不能预订的,您如果想要买的话请您尽快过来。”售货小姐姐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那好吧。”说完我便匆匆地走了出去。
“银行里存了三千块钱,加上前几天市里给发的一千元优秀青年志愿者奖,和这个月八百块钱稿费。”一路上,我一边走一边默默盘算着。“下个月饭钱不够了,算了,到时候再说吧。”想着简约看到这玫戒指时兴奋的神情,一切的一切,都不愿再去考虑了。从家里拿上钱,再去银行取上存款,已经快中午了。为了赶时间,我打了个的士。“千万别卖掉它。”我不禁开始祈祷了起来。
“你好。”我气喘吁吁地站在柜台前,“我要买那个戒指。”说完,我用手帕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珠。“您来了。”售货小姐姐还是很客气,她慢吞吞地取出一枚戒指递了给我。“不是这个。”当我拿到手中仔细看时才发现,这枚戒指并不是我所想要的那枚。“哦,对不起。您要的那枚刚才被人买走了。他们也是早就看中了,今天特意来买的。其实,这枚也不错,也可以享受八折优惠的。”听到她说的话,我一下子就急了,“可我要的是那枚。”“对不起,那款只有一枚了。您再看看别的。”售货小姐姐做了一个报歉的表情。我彻底失望了。“也许是天意吧。”想到这里,心里不禁对简约产生出一种愧疚,现在连她最想要的戒指都没有了。
“先生,您看看这款。这款……”售货小姐姐急忙向我推荐别的。“不了,我不买了。”我垂头丧气地转身走了。
中午,天气变得暖和了起来。刺眼的阳光把马路照射的一片灰白。我把外衣脱了下来,感觉清爽了许多。这时我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袖子被挂破了一个洞,这件衣服是简约送我的。
(八)
一个人孤独的时候,总爱幻想着什么。这些,是他们生活中不如意的,悲哀的事情。在短短的时间里,放纵了自己的思维。在现实与虚幻中驰骋,奔跑,渐渐生出一些希望来,成为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也许是一种自我欺骗,亦或许是对人生的自嘲,但总是无奈地快乐着。
现在,我就是一个被孤独包围了的人。同时,也被幻想包围着。忘记了时间地流失,忘记了现实地存在,只依稀看到穿着婚纱的简约,和富丽堂皇的婚礼大典。渐渐地,多了一两个孩子,多了满屋子的喜悦。却不知,这些憧憬着的,正是自己不能给予的。虚幻可以是永远,而现实却只是一支烟。扔掉了手中燃尽的烟头,却发现手指已经被熏得不成模样。只一支烟,便把我从幻想中拽了回来,可见我的幻想是多么地苍白。
我苦笑着又一次拨出了简约的电话,三天以来我已经把这部电话折腾地不成模样了。终于,话筒里传来了简约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是扭捏的,不自然的,像是刚偷了苹果的孩子在被人质问,惶惶地逃避着,只是那种逃避是理直气壮的。
“好吧,明天见。”约会了,地点定在广场。心中却生出一丝的不安。
再一次踏入这种空旷,感觉却不像以前那样亲切。那愉悦的静谧,欢快地详和,都平地里消失地无影无踪。这仿佛不是约会,更似是一种故地重游。追溯着往昔岁月的模样,把回忆一篇篇翻了回去,让时间天真地回到从前,再带给自己一些欢乐。但时间,岂是用糖果可以哄得过的。
“你等了很久了吧?”简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侧,询问的声音有些生硬,关怀中夹杂着冷漠。在她的手里多了一个皮质的小包,她用双手拘谨地将它拎在身前,仿佛那娇柔的小手已不能独自承受它的重量。
“没有。我也是刚到。”却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感到有些尴尬。
“我们走走吧。”她看了看我,平静地说。没等我说什么,她转过身去自顾自地走了。我下意识地跟了上去,脚步显得有点慌张。
“工作很忙吧?”我问询着,极力想打破这僵硬的气氛。
“嗯。”她抬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沉默,像死了一样。只有风,轻轻地吹过。
“呵,工作……其实,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很忙。之后……”我的声音渐渐低得连自已都听不到了。一张气愤的脸挡在了我的面前,洋溢着些许不平和屈辱,汇成了两行苦涩的泪,轻轻地从她脸庞划落。
“你,你怎么了?”我感到揪心似的痛,而这份痛却僵硬在心里,结成了一块,堵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工作?你有过吗?你凭什么来谈论它?”她的声音夹杂着哭腔。之后,仿佛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回过身去,仰面向空中吐出一口怨气。
我没有话说,也许是找不到理由,也许是不想去找理由。但我真实地感受到,今天的她,有的只是恨,而不是爱。
“算了吧,一切都算了吧。我们分手吧。”她的声音异常微弱,却像一道闪电在我的脑海中打响。
“不,我爱你,你是知道的。”那近乎是野兽的咆哮,面临死亡时的呐喊。“记得我们曾经编织的生活吗?我们的梦想,和我们的幸福。你曾经说过,你只爱我一个。今生今世,你说过的,你说过的。”刹那间,我变得那样惶惶不安。我语无伦次地挽救着那埋在心底的爱,现在,它正在坠落着,坠落着,越来越深地坠落着。我感到了自己的乏力,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
“是的,我说过。”这句话,她说得尤为疯狂。“可你呢?你爱我吗?你爱得只是那漫无边际的梦想,和那一堆堆毫无价值地废纸。在你的心中,你肯为我留出一丁点位置吗?不,不能。你爱的是你所谓的事业,仿佛在许多年前就深深地选择过了。而我,就像个不明不白的情妇一样,躲在你心中最阴暗无助的地方,一次次祈求着你的怜悯和施舍。”
眼泪,淹没了她美丽的面庞。“就连这些,你都做不到!”她放声大哭,带着无尽的委屈,“我是爱你,可你能给我希望吗?能给我幸福吗?……我没有什么奢求,只是一枚小小的戒指,一个爱的见证,你都给不了我。你这是爱吗?如果是的话,也只是对你自己的爱。”她拿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你的爱,我已经看够了,受够了。谢谢你的爱……我现在不需要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最爱的是你,你知道的,我愿意为你付出我的生命,我的一切。那戒指,我本来准备送给你的。我知道你委屈,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很多。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你迟到了。在爱情,在生活,你总是迟到。”简约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声音没有那么激烈,而是令人心痛的平和。伴随着她的右手缓缓升起,那枚戒指赫然戴在她左手的中指上。“现在,它终于属于我了。但把它戴在我手指上的人不是你。”她挑衅似地说着,高高地昂起了头。
那枚戒指,在我的脑海中轻快地画了一个句号。我再也不用说什么,解释什么。那枚戒指,戴在她的指上,却牢牢地套住了我。那是个金光闪闪的束缚,束住了她,也挡住了我。
沉默,却有着流泪的声音。是她的,也是我的。我极力地想借着阳光看清那戒指上的花纹,是怎样的纹路,能给人带来怎样的幸福;是怎样的纹路,能把人锁进生活。但我的眼却模糊了,火热地爱从我的眼里汩汩地流出,逐渐变得那样冰凉刺骨。
简约走了,她没有说再见。也许,我们根本不可能再见了。因此,也就没有说再见的必要。我呆呆地望着她的身影,眼神变得渺茫空洞,恍惚中,她又钻进了那辆白色的轿车。只是她今天的装束,却并不再是白色,是一种艳丽的玫瑰红。
(九)
我坐在酒吧里,被昏暗的灯光映照着,心中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我醉了,醉得很彻底,醉得很直接。仿佛只有神智不清地躲在没有阳光的阴影里,才能忘掉一切的伤心和所有的快乐。失恋,我以前从未想过。可当我遇到简约的时候,它却像是恶梦一样久久缠绕着我。现在,恶梦终于实现,一样地很彻底,很直接。
我又要了一杯红酒,慢慢地兑了点啤酒进去。据听说,这是买醉的最快途径。的确很快,我的身体已经不能自己,思维逐渐模糊。但她那可爱的笑,婀娜的身姿,却依然那么清晰。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了,只有她,那样顽强地存在于我的意识里。也许是酒喝得太少了吧,我一口气又干了一杯。
酒一杯一杯地下肚,整个人开始一点一点地放空。迷迷糊糊中,一个艳丽的女子坐到了我的桌前。是简约吗?不,她从不打扮得如此妖艳。那是谁?我苦苦地笑了起来,因为我根本无法看清她的脸。只是一个影子,在我眼前忽左忽右地徘徊。
“你醉了。”这仿佛是来自遥远地方的声音,空荡荡地,从那个影子里传出。
“没有,没有,她还在我的脑子里。我,我还得喝下去。”我懒洋洋地说,慢悠悠地吐出一口酒气。
她笑了,似乎是在笑。那笑中有些嘲讽,那笑非常刺耳,整个世界到处都是那样的笑声。它们把我团团围住,想要吞噬我,咀嚼我,一口一口,慢慢地。
“滚。”我费力地顿出一个字,“我又不认识你。你没有资格坐在这里。没有资格,永远没有。”我疲倦了。现在,我才意识到,原来骂人也是件很吃力的事情。
“我不走,你需要我。尤其是现在,你需要我。”她好像并不生气,一只手轻轻地探了上来,握住了我的手。
“去。”我用尽全力把她的手甩开。但一会儿,她的手又握了上来。“滚开。”我又一次用力,但却未能甩得开她的手。我突然感到我是那样的脆弱,那样的无用。现在,连拒绝的能力都没有了。也许,简约离开我是对的。我是一个无用的人。我狂笑了起来,用笑声振荡着心中的积怨,洗刷着满身的屈辱。我的手用力地拍着桌子,桌上的酒愤怒地摇曳,仿佛因为被这样无用的人骚扰而感到耻辱。笑声,拍打声,渐渐地混成两行泪水涌了出来,一切都带着哭腔,仿佛整个世界都哽咽了。
“我们走吧。”那女人过来轻轻地把我搀了起来,我虚弱地靠在她的身上,慢慢地走了出去,她因为我而显得脚步蹒跚。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头有点疼,却忍不住想要回忆昨夜的那个女人。我是怎么回到家的?是谁送我回来的?是那个女人?还是我自己?一连串的问题在我脑海中不停地翻滚着。头更疼了。什么都模糊了,迟钝了。只记得一张模糊的脸,模糊的唇,一个雪白的身子,但那也是模糊的,却感觉那样熟悉。
我荒唐了?我堕落了?我不断地问自己,可答案是我也不知道的。管他呢,有些事是迟早都要发生的。我起床下地,身上仍然非常虚弱。慢吞吞地整理着床铺。掀起被子的那一瞬间,一片鲜艳的落红印入了我的眼帘。我呆呆地看着它,那仅有一点的熟悉又再次从脑海中浮现,是一段雪白的身子,是那么温暖,那么柔软。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再看那片红,是那样的鲜艳,那样的真实。
(后记)
一个月之后,简约结婚了。听说对方是某个公司的经理,一个年轻有为的人。在她结婚的第二天,我接受了一份国际青年志愿者的工作——去青海省的一个原始保护区看守世界生物遗产:藏羚羊。任期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