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时间平稳的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每天和李多杭吃饭、打篮球，每天和唐欷一起上学放学、周末出去看电影，偶尔回想起来都觉得那天的“打架事件”特别不真实，像是我做了一场梦一样。蒋波回来宿舍之后，变得沉默寡言，以前还总会三天两头放两句冷言冷语给我添堵，现在几天下来都蹦不出一个字，我想他也是不想再惹事生非了。苏丁寰还是那个倔强、努力、不言不语的孩子。

那天我和李多杭在酒吧熬夜看球赛看了一夜，早晨先去食堂胡吃海塞了一通，临走时我顺便给苏丁寰买了豆浆油条，李多杭用特别暧昧的眼神斜着眼看我笑，我直接朝他下体踹了一脚，他捂着疼的嗷嗷叫。回宿舍的时候苏丁寰还没起床，我把早饭放到他的桌子上就去洗手间洗漱，收拾完毕出来的时候看到他正坐在那啃油条呢，吃的特别香。回过头来对我笑笑，“谢谢薛赧哥，”瞬间我觉得那天早晨的阳光特别灿烂特别耀眼，因为这是他到学校后第一次叫我哥哥，他平时总是多杭哥多杭哥的叫着，我把豆浆倒在了他的杯子里递给他，“以后别老喝咖啡，对身体不好，”他笑笑对我点头。

我们慢慢的从二人行升级为了“三口之家”，每天我们三个人一起上学下学，苏丁寰以前总是只喝咖啡，吃三明治，现在我们一起吃食堂，周末的时候出去吃火锅。和唐欷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变成了四个人，苏丁寰不喜欢走在我的旁边，我拉着唐欷的手，他就并排和李多杭走在我们后面，有时和唐欷一起坐在篮球架等着我。看得出来唐欷还是对上次的事情有芥蒂，不太喜欢苏丁寰，她不止一次的提出来不要和他走的太近，我不能不考虑女朋友的感受，但是心里是喜欢小家伙的。只能在班里的时候尽量少和他说话，只是偶尔还能感受到有双大眼睛总是看我。

那天我躺在床上看动漫，一直到11点钟熄灯了，小家伙还没有回来。我问了李多杭，他耸耸肩表示不知道。跑到水房看见小家伙正坐在露台上戴着耳机看天空呢。

我拍拍他的肩膀，他硬生生的对我挤出半个笑容。

我静静的坐在他身边，他慢慢和我说起今天是他爷爷的生日，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他的妈妈是个很独立很有事业心的女人，三岁那年，他和妈妈亲眼目睹爸爸和秘书的偷情，尽管当年的他还什么都不懂。从那之后他一直到去年都没有再见过他的父亲。她的母亲开始全身心投入到她的事业中，上市公司从一家开到三家，很快集团开始做连锁行业，完全没有时间顾及他。他被送到爷爷奶奶家过上经济富裕却无父母关怀的日子，爷爷奶奶对他很好，他渐渐开始把爷爷奶奶当成了父母，贪心的汲取他们的爱。他以为可以这样平静的过下去，虽然他有时会幻想自己的爸爸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有很浓密的眉毛，但是已经不再像小时候一样渴望像别的孩子一样坐在爸爸的肩膀上了。

去年的时候，他的爷爷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了。他在失去爷爷的痛苦中久久缓不过来，也是在爷爷的葬礼上，他重新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那是一个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是依然把衣服穿的笔挺，擦亮皮鞋，有着雕刻出来的标准英俊五官的男人。但是这些年的隔阂，对苏丁寰来说，和陌生人无异。

那次见面后，爸爸正式从奶奶手中把苏丁寰领回了家，苏丁寰和爸爸两个人住在一个郊外别墅，每天司机送他上下学，回家之后他经常半夜被各种各样的叫床声吵醒，衣服总是从家门口一直散乱着延伸到爸爸的卧室。爸爸很温柔，从来不打他不骂他，也不管他的学习约束他的生活。每月初会看到茶几上有厚厚的信封放着零花钱，偶尔会抚摸他的头发问他缺不缺什么衣服，出差回来想要什么礼物。有时候苏丁寰也会觉得爸爸是愧疚这些年缺失的父爱的，是想要弥补他的，但是他总是象征性的微笑点头，两人之间没有办法有亲密的交流，只会更压抑。两个月前他终于提出了要转学来市中心的寄宿学校。

这是一个听起来很俗很矫情的桥段，可能像是电视剧里曾经出现的情节，但是那一刻的我特别特别心疼。尽管我是一个在父母陪伴下安心长大的小孩，但是我似乎可以体会到我面前这个漂亮男孩的曾经在痛苦和无助中的挣扎，那种感同身受痛得我说不出来话，我只能握住他的手，他冰凉的手也反握了我。我扭头看着他，我以为他流泪了，但是他的眼神里很干涸很空洞。我脱下外套披在他的身上，他很小声的说了句，“薛赧哥，你对我真好。真希望你能永远对我好。”我点了点头，尽管不知道他看没看见。

那天凌晨，我们两个并肩坐在学校的露台上聊了很多很多，直到多年之后我已经记不得我们我们的谈话内容，但是总能想起那天的满天星光特别闪，映着光打在苏丁寰的脸上，从侧颜看起来的他特别漂亮。

因为小家伙爱吃豆浆油条，我这个向来因为赖床而起不来床的人把闹钟调提前了二十分钟，每天去食堂给他买好放在了书桌上，看得李多杭好不羡慕，每天都在旁边呲牙咧嘴的抗议。每天写完作业，我都会帮他检查，他不会的讲给他听。周末的时候会带他出去逛逛，我们两个坐在公交车上，他会不自觉把手放在我的手心里。我想我在心里是真的把他当弟弟一样疼爱的，尽管微不足道的努力，但是很想弥补他这些年所缺失的爱。

那时候李安的色戒正在热映，唐欷约了我一起去看。

回来步行在学校的林荫小道上，我们一起讨论电影里梁朝伟和汤唯的那些令人脸红的情节，因为荷尔蒙分泌过于旺盛的少年对这些事充满了好奇和向往。我们说着说着在昏暗的灯光下，唐欷的手勾上了我的颈，我也低头回吻她。我们足足吻了半分钟，吻到动情时我的手还穿过衣服抚摸她光滑的后背。抬头时看到了呆呆的苏丁寰，眼神和那天晚上一样空洞冷漠。

回到宿舍看见我桌子上放着抹茶蛋糕，因为前几天我跟苏丁寰说过我很爱吃它家的，但是每次都要排队两个小时，我想今天他一定是穿过大半个城市排队两个小时给我准备了小惊喜。

但是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我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但是还是有点别扭。我告诉自己没事的，小家伙只是有点任性，过两天就好了。

但是之后几天的豆浆油条，苏丁寰都原封不动的放回了我的桌子上。每次放学不等我收拾好书包，他就和班上的王约涵一起走了，我不知道他们每天晚上去哪，但是每晚都到快熄灯的时候小家伙才会寝室，洗漱完了直接上床睡觉，一句话都不会说。

王约涵的妈妈是个加拿大人，他是个长得很帅气的混血，学校里有很多女生追他。不过他平时待人很亲切很礼貌，是个讨人喜欢的男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每天和苏丁寰在一起，我心里还是莫名其妙的不舒服。

他又开始恢复了早晨喝美式咖啡，晚饭吃金枪鱼三明治的生活，每天自己独立完成作业，甚至都很少和李多杭说话了。

圣诞节那天我给小家伙准备了礼物，因为那天晚上他曾经对我说过，他喜欢看星星，漫天星空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孤独，有很多闪亮的繁星在他身边，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在身边。我买了个很大的星星形状的许愿瓶，里面是我自己做的一个个注满了荧光剂的透明星星，到了晚上的时候就会发出五颜六色的光。熄灯之后我趁小家伙躺下后放到了他的枕边，他拿着瓶子特别开心的对我笑，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对我笑过了，在星星的光芒下我可以看见小家伙的牙齿，笑的特别灿烂。我抚摸他的头发，特别温柔的说了一句，“你好漂亮，”他拉着我的手说这是他收到的最棒的圣诞礼物。我知道这种小玩意，和他爸妈送给他的那些奢侈品，那些最流行的电子产品没法比，但是好在他开心他喜欢，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