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岭上沟壑纵横,我们的村子就被这一道道沟分割成了无数个天然居住区。我的老家大南窑就在这形似“Y”字母的其中一条边上,我们十三队,对岸十四队,大多都姓王。
门前的那道沟,是我童年的乐园。一年年春花烂漫、夏木葱茏、秋果累累、冬雪皑皑的日子,留下了我多少无忧而闪光的记忆。时隔多年,都换了新宅,推宅造田,沟已面目全非,但我越发怀念那段美妙的时光。
春天里,我们挖野菜,捋榆钱,折柳枝,刨小蒜。夏天里,爬树,捉知了,编草绳,捉迷藏,捡地皮菜,还割草放牛放羊,玩泥巴。秋天里,够柿子,摘酸枣,逮水莽牛。冬天里,玩滑雪,打雪仗。一年四季,放学后的时光,基本都泡在沟里,其乐无穷。下面捡几件特别有趣的与大家分享。
爬树
别看我是女孩子,我小时候爬树的本领可是非常了得的。大家动不动就爬到树上去乘凉,玩捉迷藏。当然,大多喜欢上柿树上玩。枣树皮糙,树上枝乱。柿树好上,便于坐玩。桐树高大,可练臂力。梧桐光滑,下着方便。
有一次我们去找知了壳,据说是一味药材,可以卖钱,大家都看到有一棵大桐树上特别多,有二三十个,可惜树又粗又高,几个人试了都上不去。我那时也就是小学三年级的样子,胳膊伸开只能抱住多半棵树,稍微一试,就自告奋勇说我上。鞋一脱,双手抱树,双脚发力,蹭蹭蹭蹭,几下就上去了!小伙伴们又给我递竹竿,把上面能够到的基本都够下来了。下来时,是滑着下来的,哧溜哧溜,很快到 地上。大伙佩服得不行,我也顾不上被磨破了的火辣辣的肚皮了!
夏天下午上学前就爬到院里枣树上摘一把枣塞书包里,到学校给大家分,上学的时光就有趣多了!
捉知了
捉知了可是我们童年最有趣的事儿了。各种各样的知了——也就是知了的不同阶段——幼虫成虫,我们都捉过。
捉幼虫,主要是满足食欲。小时候家里穷,一年几乎吃不到肉。干锅里焙过的知了肉很好吃的。想吃咸的就洗净后让它们在盐水里游一会儿。
知了的幼虫是在地里的,天黑以后破土而出,爬到树上,经过一晚上的蜕壳,天亮成为黄色身体的嫩弱成虫,后来变为黑色,整天破开嗓子“知了知了”地叫。
我们捉幼虫,一般来说,水平高的人捉地里的,稍低一点的捉刚爬到树上的。当然多数时候我们为了收获更多,都是从傍晚一直忙活到天黑。地里的,当天要出窝的,一般都有一点痕迹的。它的藏身之所就是一个与指头长短粗细相当的小窝。只要在树根周围仔细侦查,就会发现一些很小很薄的小洞,拿小树枝一挑,就露出洞口了!有的是有的不是。如果是,你就能看到金黄色的幼虫在里面,拿树枝一探(有的直接把指头伸进去),它就顺着爬上来了!如此这般,高手们就能收获不少。大多都是小孩来捉,有些家大人也有参与的,干脆把大树底下周围用锨翻个遍,那些地方我们就不用去了,已经没有了!
天再黑一点,知了就出洞了,你可以顺着有动静的方向去找,没有手电筒的就在地上摸。有人还摸到过癞蛤蟆呢!再晚点,就爬到树上了,你一棵一棵树趁着微光或月光挨个看过去,树上任何一个小疙瘩都不要放过,没经验的挨着摸一遍,有经验的稍微站立片刻,蠕动的就是,一摸一个准儿。有手电的效率就高些。于是,沟里面人影绰绰,叫声不断——“姐,我摸到了一个”,“哎呀妈呀!这是啥?”“快来,帮我够这个”……最后,大人在上面喊着自家孩子“××,上来吃饭喽”,大家才恋恋不舍地上来。
有次,我和姐姐一起,我端着大半茶缸的收获顺沟坡往上走。听着里面腿脚乱划的嗤嗤啦啦的声音,别提有多兴奋了!突然,我看见里面有片白白的地方,一会儿被挡住一会儿露出来。我想不对呀!大半缸呢,怎么能见底呢?摸了一下,没露出底呀,再看,还是一白一白的!“妈呀!姐,你拿着,我害怕!”赶紧塞给姐姐。到家,在电灯下看,没有任何异常,关灯,黑暗中,就又发现那白东西。原来有一个发着光。最后,胆大的哥哥来把那个幼虫找出来,单独放在空玻璃瓶里。也不敢吃呀,晚上就像夜明珠发了一夜光。后来也没蜕壳成功,死掉了。问当了一辈子老中医的爷爷,他也没见过,说可能是吃了含磷的土。
捉成虫,主要是逮着玩,看它如何叫,或用它聒噪别人。找根马尾巴丝系活扣儿呈环状拴在竹竿上,顺着它的歌声,瞅准知了的位置,把竿子悄悄靠近,单环轻轻的靠近知了的头部,知了会用前爪扒拉活套。当它的前爪穿过活扣时,手眼配合,顺劲儿快速往下一拉,随着扑扑啦啦的翅膀声,知了就被俘虏了!翅膀掐断,就可以拿着玩了!现在想想那视力得有多好……
后来学了《蝉》这一课,才明白它要经过三四年的变化才能从地里爬出来最终成熟,虽然叫声刺耳点,我们就这样灭了它,是不是也太残忍了呢?
够柿子
柿子也是沟里的主要美味,成熟一般在十月左右。一般每一家都种有几棵柿树。够柿子可也是我们的乐事之一。
等到果实成熟,大人一声令下“卸柿子吧”,满树黄澄澄的果实等着我们采摘时,那叫一个激动啊。我们带上两根竿子,一根上面有铁钩,一根上面有布口袋(把竿子头上面用铁丝制作一个圆环,圆环下缝上一个布口袋,可取熟透了的柿子),再带上篮子袋子,一条旧床单,兴冲冲地就下沟了。
一人拿钩去钩,一般一串一串的,怕落下了摔破,底下得有俩人仰着脸兜着床单跟着走。有时位置判断失误或者跟不及,哈哈,就砸脑袋上了!最怕熟透了的,还没等着拿布袋竿兜住它,枝子一晃动,啪的一声就落下了!躲不及就糊到头上了!最后高点的再爬到树上够。边够边吃,欢声笑语,美极了!当然,最后还是会剩下几个的。一也实在够不着,二呢,年年有余嘛!柿子带回家,存放起来,到年关,妈妈总能做出各种美味。
其实,我们小时候还摘过青柿子然后把它放成熟的。具体做法有两种:一种把摘下来的大青柿子直接放一个大人不知道的地方,我和妹妹当时就总放在大门里面的门檐上面。几天后软了就可以吃了!另一种做法复杂一些:几个小伙伴在沟里找个地方,挖个小坑,坑底铺上一层柿叶,放进几个柿子,上边地平靠下用许多小棍整整齐齐平搭个棚,然后再铺树叶,盖土,为了不被人发现,上面再放一些绿草。伪装完毕。几天后,大家一起去扒开,享受成果。曾经有被提前扒开偷吃的,大家知道是谁后就说他“独吞”再不跟他玩的。自己一人放时还有伪装太妙以致自己也找不到地方的!
逮水莽牛
不知道真正的名字是什么,我们当地俗称“水莽牛”。一种立秋后下雨才在草丛中出现的甲壳类爬虫,还会飞。
说也奇怪,必须立秋。立秋前一天下雨就没有,上午立秋,下午下雨就有。于是我从小就觉得中国农历的二十四节气非常神奇!
就等那场雨。只要一下,过不了多久,人们就出动了!大人,小孩,披着雨披,有的干脆就是洗净的化肥袋子裁开顶上就行,拎个塑料袋,沟坡草地上,沟底各处能见到不少人。低着头,脚还不时地扒拉着,仔细查看每一寸草皮。一般来说,正爬行的是公的,草根处一动不动的是母的。母的都有大大的肚皮,笨拙得很。公的瘦长矫健,还能飞好远。还有不少是成对成对的!那就是激动了!有的地方多,能捡不少,有的地方少,所以人们就到处跑,还有顺着小沟出去到前面更大的我们叫“水沟”的地方去的(水沟能直通到黄河呢)!最后都能收获不少。
回到家,大人们就会把我们的成果变成美味,或煎炸或干焙,最后全家一起分享。尤其是母的,肚里金黄的小籽香极了!小伙伴们出去凑到一起吃,欢乐无比。
沟边的断想
不下沟的时候,我也经常坐在沟边玩耍。那里有棵大皂角树,树下有一大磨盘,周围几个石凳。沟边垒了半米高的矮墙。曾经隔壁的五叔端着碗蹲在矮墙上吃饭,说到兴奋处竟然掉进了沟里,幸亏半沿还有个平台,是沟里人家的窑顶,人才没事。后来我就不敢往那上面坐了!
我经常在那石凳上抬头看天上的云,变幻无穷,像各种动物,还想象自己踩上去的感觉,想象上面有孙悟空。夏天,享受着从东面沟口送来的肆意爽风,坐在沟边写作业……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经常做关于沟的梦。我曾梦见过自己站在沟边的矮墙上脚尖轻轻一点,胳膊一伸,就飞起来了!在沟的上空盘旋。累了,落一个高枝,休息片刻,再一点,又起飞,然后飞出东面沟口,飞向东面的几个村庄。在空中俯瞰大地,居高临下,那感觉爽极了!有时又梦见沟里满满的水,变成了一条河,沟里的树木都埋住不见了。有时又梦见沟上面一座桥,直通对面。有时又做梦全填平了,成了村里看电影的地方……
嗨!小时候的事,想想似乎近在昨天,却又如梦如幻,已经遥远。发生在沟里的故事总也说不完。那是我永远无法忘记却也无法回去的童年……
现在看着城里孩子玩电子游戏上各种辅导班,真觉得是摧残……庆幸自己,生在农村,有无忧无虑的童年!
谨以此篇献给我的童年,以及如我般长大的农村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