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树抒怀

一日,好友小聚,言谈中想要关于柿子树的稿子。我张口便来了一首打油诗:万木霜天枯叶黄,唯我高挂满树红。不是无端夸颜色,只为羞杀西北风。他说要一篇文章,我欣然允之。

对于柿子树,我怀有特殊的感情,因为它承载着我很多的记忆:我忘不了小的时候,和几个小伙伴在冬天拾了几枚柿子叶,然后揉碎,扯一张作业本的纸,卷成香烟的形状,躲在墙角,完成了大男人第一次抽烟的壮举;我忘不了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段艰难困苦的岁月里,老奶奶把软柿子掺入实在难以下咽的高梁面粉里,蒸成窝窝头。窝窝头还没熟,我就闻到了香甜。刚一出笼,奶奶就给我书包里塞一个,手里塞一个:去吧,念书去;我更忘不了升学的前几天,学校放假,母亲说,休息休息,头脑才清醒。于是我随便拿了一本书,去了村口,爬上一棵粗大的柿子树。在树上我头枕双手,左腿压右腿,如在沙发上般地躺着,闭目养神,吮吸清凉,也做了做不是黄梁的美梦。那一年,我考上学校,于是将柿子树视为我的福星,以至于后来生产队将柿子树挖掉,我还唏嘘一番。

我也曾想写一篇歌颂柿子树的文章,但因诸事繁忙,多次搁浅。这次恰巧好友提出来,也算是逼着我完成夙愿。

北方野生的柿子树,大多高大粗壮。它的躯干高两丈许,腰身一个成年人张开双臂也不能合抱。就连它的枝桠也碗口那样粗,使人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健美者那肌肉隆起的臂膀。它鱼鳞般的表皮很粗糙,也很坚韧,会让人想起庄稼人满脸的沧桑。它的华盖很大,好几十平米,像一把偌大的蒲伞。它的叶子圆圆的,很大很厚,也很浓密,假如你抬头望日月,只能在摇曳的缝隙中感觉斑驳的光亮。它的根向外裸露,也很粗,抓地很牢,颜色暗淡而光滑,让人想起庄稼人不穿鞋的脚趾。偶尔一阵强风袭来,路旁的白杨树摇摆晃晃,点头,甚至弯腰,至于田间里的果树桃树呀、小草呀什么的早已是东倒西歪了,但柿子树依然纹丝不动,任尔东西南北风。如果说白杨树是玉树临风的谦谦君子,那么桃李杏就是风姿绰约的女子,而柿子树则是土里土气的、朴拙结实的北方汉子。

   

每至春和景明,一场细雨斜风,小草便着急地伸出头,匍匐一抹烟绿,告诉人们它是春的使者,也喧嚣着它是第一个接受上帝恩赐的人。随后便是桃李杏春风一家了,她们以妩媚的身姿跳舞,撒一袭芳香,于是蜜蜂也包围、簇拥、合唱,她们尽情地展现自己的美,装饰春的美。这个时候,柿子树丝纹不动,不急于发芽吐芽,它觉得应该让她们尽情地沐浴春光,尽情地享受春光,不与她们分割春光。等她们累了、厌了、休息了,才在春未时分走出来,领略岁月的静好,守护最后的春色。它慢慢地吐芽,慢慢地成为叶子的形状,慢慢地嫩绿、浅绿,墨绿。它的果实包括花萼也跟叶子的颜色一样,所以你不仔细看就不会看到隐居的果实。也有蜜蜂,很少——它不想借助外界的力量繁衍生息。柿子树在春天里的低调不正是北方汉子朴素、内敛的性格写照么?

   

夏日来临,一切都在疯狂地滋长,人们也不得不顶着烈日辛勤劳作,汗滴禾下土。当太阳的毒刺把他们折磨得实在不堪忍受的时候,他们便扔下农具奔向柿子树,奔向一棵从没修剪过没施过肥没打过药没浇过水的甚至没除过草的柿子树,想索取它一树浓郁的华盖,吮吸一树沁人心脾的清凉。于是靠压在它的身上,擦擦汗,便没了汗珠子滚太阳。然后抽一根烟,吐一口近乎圆圈的烟雾,在烟雾的缥缈中感受小憩的惬意,在惬意中将明天憧憬。这个时候的柿子树俨然就是一个老人,张开他的双臂,充满和蔼与慈祥。柿子树在夏天的赐予不正是北方汉子包容、大爱的品格的写照么?。

   

一场秋雨一场寒,一场秋雨一层霜,一场秋雨一场梦,一场秋雨一树红。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人们用通红的眼睛拍摄苹果的嫣红、稣梨的金黄,桃子的白红。这时,柿子还没入人们的眼帘——尽管它也慢慢变红发亮,但不成熟,涩涩不能入口。它在等待一场霜的洗礼,等待九月九的登高,在等待中酝酿一次蜕变和升华的过程。当人们在一个阶段的忙碌后,才把目光投向它,开始采摘,用勾子勾,或者干脆上树摇。它立时携带着叶子或者夹杂着些许的枝条自由落下,铺在刚出土的冬小麦身上。于是,这红红的柿子,墨绿又略有腥红的叶子,黝黑的枝条,青青的麦子,黄色的土壤……多元色融合成一幅写意画,演绎着残秋最后的美丽。柿子运回去,旋成柿饼;不能做柿饼的,也不扔,酿柿子醋食用。就连叶子也能体现自己的价值一一冬天羊们上好的饲料。当定格捡起地上最后的一枚落叶时的姿势,你会联想起乡下的老奶奶在吃饭时不小心掉下一粒馍渣后立即捡起来,擦一擦又塞进没有牙齿的嘴中的场景。而此时你也一定会把其它果树比作暴殄天物的浪子(因为除商品外,其余的则烂掉扔掉)。柿子树在秋天一股脑的收获,不正是北方汉子节俭、实诚的品德的写照么?

   

冬来百草枯,凛冽的寒风肃杀了一切苍翠,原野一片空旷和空茫。或者一场雪覆盖了所有的三原色,此时,你会想起雪里红梅,那燃烧的火焰足以唤起你踏雪赏梅的欲望。但是,黄土高原田野的梅花几乎没有。当你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正准备扭头回走的时候,你会忽然发现一棵高大的柿子树屹立在旷野上。它的手指竖向天空,忍萧瑟的风、飘零的雪的抚摸和沐浴,此时你的心是不是怦然一动?当你发现没有被采摘的柿子还满满地悬挂在枝头,依然用它干瘪的红,灯笼般地照耀,你的心绝对是一阵抽搐和颤栗,你定然会拿起手机,拍摄生命的倔强。柿子树,冬天里的悬挂,不正是北方汉子坚韧、顽强的品格的写照么?

   

我歌唱,家乡的柿子树;我赞美,北方的庄稼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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