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心
假如我来世上一遭/只为与你相聚一次 /只为了亿万光年里的那一刹那/一刹那里所有的甜蜜和悲凄/那么就让一切该发生的/都在瞬间出现/让我俯首感谢所有星球的相助/让我与你相遇与你别离/完成了上帝所作的一首诗/然后再缓缓地老去 ——席慕容《抉择》
紫儿,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十几岁, 在农村长大的你虽然在你同学的眼里是土气,在看多了庸脂俗粉的我眼里却是清纯。一头乌黑柔顺的披肩发,一双清澈若有所思的大眼睛,你就像我们初见时那些开满山坡的洁白的栀子花。
二十出头的我正在部队服兵役,我身上被贴了很多标签,比如兵痞,比如高干子弟,比如二流子,按理说我和你是不应该有什么交集的。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的部队不是正好在你学校的对面,我们还会遇见吗?
那时候,我和几个要好的战友最喜欢在傍晚的时候,坐在我们食堂前面的草地上,看你们学校的女生从我们面前走过,那是你们去散步的必经之路,你们也只有在那片我们白天用来训练的山坡散步,相反的方向就是通往嘈杂的菜市场了。
我们无聊地给你们的长相打分,向你们吹口哨,如果看到漂亮的女生,我们还会追上去搭讪,我也是在那次搭讪中认识的你。我那些战友里并没有人注意你,他们是冲着你的同学去的,你个子不高,皮肤也不白,胸也不挺,但我一直觉得自己眼光不一般。
我看到和你一起的女同学很大方地和我们聊天,甚至老练地和我们似打情骂俏地对骂,而你,只是静静地看着,偶尔勉强地赔笑一下,我分明看到你眼里的忧郁。为什么你这样的花季少女会有这样忧郁的眼神?我对你充满了好奇。
我成功地接近你要归功于当时的一本杂志《读者文摘》,如果没有这本杂志,也不会有我们后来的故事。如今,它早已更名为《读者》,但我家里一直珍藏着当年的《读者文摘》,我知道,当年我为你订购的全年《读者文摘》你也都一一珍藏着。
直觉告诉我你喜欢看书,其实我内心里也是一个文艺青年,只是被身边的人给宠坏了。在一次聊天中,我了解到,你因为严重偏科,没有考上中专,和你要好的同学几乎都去了中专,很多没考到分数线的也通过多交钱去了定向委培中专。而你却因为家贫交不起钱,只能读现在这个一共只需要交1500元的职高。就连这1500元都是你父母找亲戚借的。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的眼睛里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忧郁了。于是我经常借给你《读者文摘》这本我每月都要买的杂志。我相信它可以激励你。就这样,我借你还,我们一起讨论书中的人物,谈自己的感悟。直到有一天,我们看彼此的眼神开始放光。
当时的我,凭借着父亲的身份和优越的家庭经济条件,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别人当兵是吃苦,我却随时可以回离部队几步之遥的家享福。很多女孩会主动靠近我,她们大多数都是社会青年,你也不知情。
后来你的一个女同学喜欢上我,她身材高挑,气质特别像当时红极一时的影星张曼玉,她喜欢穿着飘逸的丝质长裙,一开始她追着叫我兵哥哥,后来干脆叫我哥哥。你身边所有熟悉的人,包括你,都把我和她看成了天生一对。
说实话,年轻的我当时很享受这种虚荣的感觉,面对那些羡慕的眼神,我有些飘飘然,但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我爱的人是你,虽然我还没有向你表白。
第一次和你逛街,是你一个同学过生日,你们找不到地方买礼物,就要我们带你们去。记得去的人挺多,有你的同学,我的战友,我们去了一家精品店。
看得出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琳琅满目的商品,你稀奇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我注意到你无意中触碰到一对瓷艺qin嘴娃娃时,瞬间收回手,羞得满脸通红的样子。我在心里问自己,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那天除了你们凑钱一起买了生日礼物,每个人都买了一样东西给自己。我惊讶地发现你居然买了一个拨浪鼓,我好奇地问:“你这么大了,还喜欢玩这个?”你被我问得脸又红了“不是,我是买了送给我舅舅。”
“啊?你舅舅!”我更觉不可思议了。你见我夸张的表情,腼腆地笑着说“我舅舅刚添了一个小宝宝,我舅妈要照顾两个小孩很累,这个东西真好玩,可以用来哄妹妹不哭了。”唉,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女孩。
我后来悄悄跑回去把那对瓷娃娃买下来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了,那是后话了。
那年的雪,下得好大,我以借书给你的名义约你出来,那是厚厚的一本诗集《恋人的冬季》,我知道你不仅喜欢看,也喜欢自己写,我热忱地望着你说“将来没准儿你也能成为作家呢!”“真的吗?”你天真地抬头望着我,“当然,到那一天,我把你的书都买下来!”我拍着胸脯许诺。
年轻的我啊,随意许下的诺言,又有几个实现了呢?我们就这样撑着一把伞,在公园里走了一圈又一圈,伞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我恨不得时间停止下来,和你这样一直走下去……
看到你冷得不停地搓着双手,我赶紧把自己的军大衣脱下包裹住你,你仰起头看我,一朵雪花恰恰落在你的睫毛上,世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很安静,每一片雪花落下的声音我都能听见,还有我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那一刻,世界仿佛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我……”我们几乎同时开口,却又同时沉默了,我丢下那把已经压了厚厚积雪的伞,低下头,温柔地吻化了你脸上,睫毛上的雪花。你浑身都在颤抖,那一刻,我多想保护你一辈子,地上那把原本火红的伞已经和世界一起融为白色,它听到了我的誓言。
爱情都是自私的,排他的,你开始在意我和你同学“张曼玉”的“绯闻”,我却并不理解你,为此我们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彼此折磨着对方。为了让你放心,我当着“张曼玉”的面送了你一束栀子花,虽然我对她真的没有什么,但我真的希望这样就能打开你的心结。然而我的父母却为我们打了一个更大的结,而且我从此再无能力打开这个结。
不知道是谁把我们相恋的事情告诉了我父母。就在你即将毕业的那一年,你那天到家门口来找我,偏偏我不在家,你刚准备走,父母却把你请进了屋,他们告诉你,你和我的距离是不可逾越的,你马上毕业了,就要回到你那个偏僻的小县城,而我,是要进事业单位工作的。说得连你也觉得自己拖累了我,真不知道那天你是怎么回到宿舍的。
很快你就毕业了,从我父母和你谈话那天以后你就一直不肯见我,我是后来听你当地的同学告诉我的。那时候,你已经回去了。后来我和父母大吵一架后,我买了一张去你所在县城的火车票,我还特意准备了礼物给你,那是一件火色的衬衫,虽然知道你只喜欢紫色,但我希望你能穿上开朗明艳的红,朝我奔来。
然而在你家,我被当做骗子被你父亲赶了出来,那时我并不理解一个父亲的愤怒,你悄悄地追上我,把那件衣服还给我,你哭着说“这衣服太贵了,我拿着不合适,父亲看到了不得了,你快走吧,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等我五年,父亲说我年龄太小,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五年后我就可以自己做主了!”
五年,现在看来如白驹过隙,那时候却是觉得遥遥无期。回去以后,父母就迫不及待给我物色对象,不甘寂寞的我终于在一次酒醉后降伏了,我和母亲最喜欢的梅子订下了婚约。
这时候,你却从县城一封一封的信寄给我,那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美的情书。然而我已经没有资格拥有这么美好的情感。那天我抱着你写给我的信哭了一整天,梅子也哭了,她说早知道我还放不下你,就不和我在一起了。也许我和她婚姻的不幸就是在那一天开始的吧。
父母忙着张罗我和梅子的婚事,而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这个事实,你居然一直以为我在等你!又是一个飘着大雪的冬天,你突然坐长途汽车来看我了,而且还是在你哥哥的陪伴下,你是争取了多久才让父母同意的啊?
当你站在我面前,我看到这么冷的天气你穿着单薄的布鞋,鞋面已经打湿了。我赶紧去给你买了雨鞋换上。然而,梅子的出现,让我成了世界上最尴尬最无耻的人,你留下了雨鞋,却带走了你写给我的那厚厚的一沓信,你是要彻底断了我的念想呢!就这样,我把那些世界上最美的情书弄丢了,把你弄丢了。
我和梅子的婚姻注定是悲剧,虽然我和你再无联系,但她心里已经种下了怨恨的种子,她说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她今生最大的耻辱。在无数次争吵中,她终于狠下心留下我和孩子一个人走了。
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愧疚感缠绕着我,让我无法正常地生活。就在这时候,我得知你就要结婚的消息。那一年,刚好是我们之前说好的五年之约,如果我能等到五年,一切都会是另外的模样吧?
朋友说,你这么痛苦,不如去见她一面,就算不能重新来过,把心中的结打开也好,做不了情人可以做朋友啊!犹豫了很久,我还是决定在你结婚前去见你一面。
我很惊讶居然能和你未来的夫君聊那么久,聊那么深,他也是一个和你一样善良的人,他和我说起你的温柔,你的善解人意……本来我还想说些要他善待你的话,但他脸上洋溢的幸福让我觉得这个想法是多余了。
原来放下,就是一念之间,只要你过得好,我永远祝福你!我们两个男人之间悄悄达成了一个协议,就是让我以亲人的身份参加你们的婚礼,你们选在情人节那天举行婚礼,多好的日子!
就这样,那年情人节,我以亲人的身份看着你嫁了,余生,我就是你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