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次晕车经历

前阵子医院终于更换了一辆新的急救车,120出诊更加有牌面了,不过老车仍在用,出诊时感受车身框框当当的日子并非一去不复返了。相比于四处漏风、漏雨的老车,新车显得密不透风,里面也有空调,不用担心车内太热的问题,但正是这种严密而闷的车厢令我更容易晕车了。


上周在120顶两天班,一天到晚都没一趟出诊,偏偏在晚上八点多时接到通知,要送一个五官科的鼻出血病人去市级医院。那天晚上是跟护士岑梦搭班,原本我还挺欣喜的,之前在120待了半年多,还从没跟她去过市区,可最后欣喜变成了尴尬,坐在她旁边不停的呕吐,再加上病人家属也在我之前晕车呕吐了,整个车内充满酸臭的呕吐物味。


晕车,在急诊内科学的分类是“物理损害所致”的疾病。我觉得这种分类挺妙的,坐那密不透风的车之前,我整个人是生龙活虎、神采奕奕的,结果一上车没几分钟,就感觉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车厢内左侧是担架,病人可躺可坐的位置,占据了快半个车厢,右边是横贯的长凳,可供医务人员或家属坐。坐在长凳上,面不是朝前,而是朝左侧的。长凳没有靠背的地方,想靠在车窗上,头又被车顶挡住了,只能靠在有弹性的安全带上。车窗只能开嵌在车门上的那块,其它窗户打不开的。车内有空调,一般情况下,一扇车窗都不会开的。车窗也被贴上了急救的标志,想从里往外面远处看也看不了多少。


脸的朝向不合适、没有靠背的地方、车窗不开、目视不了远处,这一系列的危险因素,导致了我这次的晕车——剧烈的呕吐,那种感觉,难受极了。首先是唾液腺发疯似得不停的分泌,像钱塘江涨潮一般,一股股水流涌荡着口腔。我戴着口罩,不方便吐出来,也害怕吐出唾液后,引起呕吐等一阵连锁反应,于是便频频移动喉结,开咽泄“洪”。


脑袋和身子是万万不敢挪动一下的,稍微一动,整个头就是晕的,这种晕不是天旋地转的晕,而昏沉而重的感觉。胃内也如同云海翻滚,又像胃腔里关着一头欲挣脱而出的猛兽,它不断的冲击着胃上方的贲门,搅得胃内的液体像海啸般奔腾而入食管,并携杂着一些胃内容物挤入喉中,喉间可明显感觉到有颗粒感。


这算是已经处于半呕不呕的状态了,呕吐物的少量先锋部队已经攻破贲门,直捣食管喉间了。我想着绝对不能在病人、家属和护士面前出丑,绝对不能!如果在他们面前晕车呕吐了,这可是奇耻大辱啊!忍着莫大的恶心与痛苦,将那些先锋部队全歼灭在喉间,它们的“尸体”又随着酸腐的液体漂流而下,入了胃腔。


县城到市区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因为没有靠背之处,途中虽极力欲闭目入睡,但始终都未睡着,背后仅仅倚靠着安全带,根本够不着另一侧的车身与车窗。如若能昏睡过去,那就算是晕车了,也不至于发生呕吐这种丢人的事。这车内的设计的确不适合我这种容易晕车的人。


大概是晚上九点出发的,十一点多到了市区。车停在高速路收费口时,我还是胜利的一方,压制住了时时欲喷薄而出的呕吐物大军。我以为到了市区,再行个几分钟就到市级医院了,只要车停下来,只要我从车上跳下来,踏踏实实的站在平地上,畅快舒服地呼吸着外界的空气,我就能解除这种“晕车”状态。


然而我还是没能坚持住,急救车通过了收费站,在第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时,我觉得我快成功了,成功得控制住自己不呕吐,于是想看看窗外,整个身子便大幅度地转了转,脑袋也往右侧扭动了较大的幅度,这时我的前庭器内的囊斑终于崩溃了,这一路上,它一直接受着大量的不正常运动的刺激,刚才的动作是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猝不及防的,一大堆胃内容物翻涌上来,我还没来得及摘下口罩,更来不及拿个塑料袋接着,所以就......我迅速转过身,背对着护士岑梦,以免恶心到她,脸朝着车后面。下午吃的晚餐成稀烂米糊的形状全部吐了出来,吐到口罩上,又往脸颊蔓延。


岑梦应该是强忍住巨大的恶心感,递给我一个塑料袋,而我不敢转过头面对她,因为脸上也沾了呕吐物,手往身后够,摸到了她给的袋子,赶紧缩回了。手背上也粘着那恶心的玩意儿,不知道她有没有不小心碰到。唉,实在是又尴尬又惭愧,无地自容,真希望那只是在做梦而已。


一波胃内容物呕出来后,接着就有更多的东西呕出来,就像正常排便一样,只会前仆后继、争先恐后的越排越多、越顺畅,不会戛然而止。我此时是脸朝车尾的,这种姿势令我更加不适,一声接连一声的呕吐,直到胃里完全没有东西,还继续干呕了两下。


岑梦递给我纸巾递了三次,我真对不起她,太难为她了。家属坐在她前面,在路上呕了两下,她不得不往我这边挪了挪,以便离那酸臭的呕吐物远点,而坐在她后面的我又突然吐了,她又只好坐离我远一点,简直是前后夹击。她的前庭器比我强大不知道多少倍,这种情况下她竟然也没有吐。


急救车终于到了市级医院,车停下来时,我刚收拾好呕在车上的恶心玩意儿,也擦干净了脸,正巧后门被司机打开,三个市级医院急诊科的护士看到我这副狼狈模样,开始哄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


“哎哟,医生都晕车了。”


“哈哈哈,要不要抢救下这个医生?”


“喂,你赶紧下来休息会儿吧!”


我一言不发,迅速下车,感觉还是挺不舒服的,蹲在绿化带旁边缓缓神。


回程时,坐在车副驾驶座了,我以为情况会好点,至少能看到的前方,也不用侧身坐了,却没想到还是那样不舒服,胃内继续在翻江倒海着。我让司机打开一下窗户,但开了一下又关上了。眼睛的余光瞟了瞟两边紧闭的窗户,整个人都感觉闷闷的,好似有什么东西束缚住身体一样。


想入睡也睡不着,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直到司机开到高速路的某一服务区停车加油,我再也忍不了了,慌忙跑下车就跑到路边呕吐起来,这次吐出的东西全是水。


加完油后,我预感待会还要吐,不想搞得整个驾驶室都臭烘烘的,招司机护士烦,所以主动坐到了车后面。患者和家属已经在市级医院住了下来,车厢内就剩我一个人,我打开窗户,吹着风,又放声大吐了好几下,终于感觉更舒服一点了。


我挺想让岑梦给我来一针晕车针的,但又不想让她靠近我,浑身都是酸腐味儿。


晕车之后的这几天内,整个人都感觉昏昏沉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体不舒服。每每想到那辆车,都条件反射地头昏、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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