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元英未出场,肖亚文就说,他是神是魔都行,只是不是人。
芮小丹跟自己的母亲说丁元英就是一个混混。不是地痞流氓的那种混混,而是因为不知道应该把这个人归置在哪个人堆里。
肖亚文提醒芮小丹千万别对丁元英起那种心思,否则就打开了地狱之门。
在耶路撒冷,丁元英在床上问芮小丹是否打开了自己的地狱之门?芮小丹说地狱天堂不二分别。
肖亚文说丁元英对世俗文化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包容,怕女人怕到了骨子里。怕,其实就是鄙视。
丁元英却对芮小丹说她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玉,怕自己无福消受。最后却也在芮小丹差点被打死后的一个电话里说了一句“人生得一红颜知己,足矣”以后,彻底沦陷。
说丁元英是什么样的人?他冷酷无情。
妹妹问他如果家里倾家荡产还是差一万块钱可以给父亲看病他会怎么办?丁元英斩钉截铁的回答,那他只有死。
在母亲指责他养儿防老无用之后他更是毫不留情的说,如果您生我是为了养儿防老,那就别跟我谈什么母爱伟大,你是为了自己,我只是你养失败的一个例子。
在自己的女友命归天国后仍然淡定的细致的泡着自己的茶,听着自己的音乐。
在得知无法参加女友的葬礼之后淡定的躺在床上。
所有人都不理解他。所以,他不回家。一个人守着租的屋子和屋子里的音响过日子。
可是,他真的冷酷无情吗?资金冻结,他把仅有的一点钱的一大半留给了父母养老;得知父亲无法治愈的情况下握着父亲的手守了一夜;在得知女友死后泡完茶一口难咽,因为痛到极处吐出了鲜红的血;无法参加女友葬礼淡定的躺在床上后却看见床头女友的照片泣不成声,哭的像个孩子。
如果他冷酷无情,又有谁比他更深情呢?
因为验证一个文化属性,因为一份爱,因为要给自己所爱一个她要的“神话”,一个叱诧商场的风云人物连续十几天住在那个当地最贫困县最贫困的王庙村里,俨如一个长在那里土生土长的农民。
他睿智精明,从不对他人评头论足,却对女友警察这个职业几次提出建议,要换个工作。整本书中,几乎没有他主动找过芮小丹的情节。唯一一次,就是在德国芮小丹说想他,想的发狂,不愿意绕道去耶路撒冷。他在电脑那端沉默几分钟后打电话告诉芮小丹,他已订好了去耶路撒冷的机票,要芮小丹根据他的时间安排。
而这一切,他只说了一句,你以为我对你说“我想你”三个字那么无动于衷吗?
这是他说过最直白的情话。
在网上看到这样一句话,当爱一个人爱到极致时应该就是无条件承担起对方的命运吧。
我想丁元英做到了。在耶路撒冷回来没多久芮小丹就提出辞职要做编剧的意愿。丁元英表示愿意借500万(还是1000万)启动资金给她,让她赚钱养他,给她能够站着和她说爱的底气。
可是即便如此,在芮小丹死后她的父亲言辞激烈、怨恨谩骂不让他参加她的葬礼。
曾经芮小丹说多么想把他们塑成一座雕像,这样爱就永恒了。
丁元英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她。
大概这也是他的心声。
可他最后连参加女友葬礼的资格都没有,这又是多么的残忍?
在葬礼之后的一个多月又收到女友父亲寄来的女友的入学通知书,给他的心口又插了一刀。
没有芮小丹以前他是孤独的,詹妮说他这些年越来越沉默寡言。失去芮小丹以后他又该如何呢?又是否像芮小丹说的那般会被另外一个女人收留呢?
朋友说,即使没有芮小丹,丁元英的人生仍然是有价值的。我不否认。但是他的人生始终缺了那么一块,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块。
因为“人生得一红颜知己,足矣”。
书刚开始时借由韩楚风的口说了一句尼采的名言——更高级的哲人独处着,这并不是因为他想孤独,而是因为在他周围找不到他的同类。
丁元英是睿智的,他有满腔的爱国热情,有对爱人、家人最深的情,有对朋友最重的义。
然而格律诗官司赢了,他得到的是整个社会的骂名,刘冰跳楼了,欧阳雪说“大哥,你又要挨骂了”。
每次看到这些时我总是愤愤不平,对芮小丹我有无比的喜爱,即使在她开枪自杀的刹那,我也仅仅是悲伤。可是对丁元英我是悲愤的。
这种悲愤源自于他本无恶却被无端的不明所以的力量附加了那么多的恶。
是的,这些附加的恶不会让他真的变恶,但是会让他与这个世界的鸿沟越来越深,孤独感越来越强烈。
尽管孤独是人生的常态,可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
这本书最开始吸引我的就是丁元英,书里“谈经论道”的内容不少,但是真正打动我的却是一个非常细微的动作。
那个动作就是在耶路撒冷的街上,他随手丢给芮小丹一个打火机,芮小丹猝不及防的接住了。
丁元英这才跟她解释芮小丹对于有人“居然有本该成为哪种人”这种观念表现出的不可思议实则是不懂。
芮小丹不明白。丁元英问她,刚才我扔打火机时你思了吗?你议了吗?
芮小丹说没有,也来不及思议,本能。
丁元英告诉她,这说明她在接打火机的这一道上已经涅槃了,不可思议了。不可思议一词不是众生道里的对神秘事物的描述,而是如来、本来、就是如此,容不得你思议。也是一种告诫、提示,是告诉你不可以思议,由不得你思议。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你只能认识、遵循,不可思议。
当时读到这一段时我拍案叫绝,不在于他对自己的“道”的阐释,而是能通过如此一个简单细微常见的方式当时当下的去引导对方。
这是一种爱,不是居高临下的包容,而是广阔胸怀的容纳,是一种责任感下的引导。
而这些,对待韩楚风、肖亚文、冯世杰、刘冰、欧阳雪……他都有!
小说最后,他离开了古城,离开了那个曾经与自己的“红颜知己”共同生活过的城市。留下的,是那个因为“杀富济贫”、因为林雨峰之死激化的舆论和针对他铺天盖地的痛斥!
从此,他臭名昭著。
也或许这正是应了他那句,总得有人在地狱里呆着。他入了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