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年江玫刚进高中,方平高三。本来高中部是一幢大楼,那年学校为显重视,把高三单独搬进了原来的办公大楼,与高中教学楼远远相对。
方平喜欢在复习之余到楼中的回廊休息一下。他喜欢回廊镂空的顶部设计,可以在楼中直接抬头看到白云蓝天,轻轻仰头闭上眼,风从空中漏下轻轻拂过脸颊,有些自在和轻松的感觉。直到有一天,他例行发呆之后一回神,看到对面楼的走廊里,有个姑娘正跟旁边的同学咬耳朵,然后就欢笑不已,还不时朝他这边瞥了几眼。她长得是真好看,笑起来眼睛灵动有神,虽然穿着一身臃肿的校服,但他还是一眼就在一众人里看到了她,并再也挪不开眼睛。许多年后方平再想起初相见,他依然清晰的记得那时江玫的模样。从那以后,他会时常看向对面楼,找寻那个爱笑的姑娘。“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在还未知道对方是谁的时候,情愫已经在方平心底蔓延。
二
“第一次看见他我就笑了好久,当时我不知道那个回廊是镂空的,他呆呆看着天花板的样子真的好傻。”江玫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看着她的闺蜜林音轻笑起来。“人一个大帅哥在那放空自己,楞被你笑称为‘呆头鹅’,方平遇上你,也真够倒霉的,大好形象全被你黑完了。”林音回想起当时江玫笑得东倒西歪的模样,把想问他们情况的话咽了回去。江玫抬头看了一眼林音,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真的,我们结束了。”随后,江玫歪在沙发扶手上,以手支额,什么也不再说了。十几年的相恋时光,因为他的离开,仿佛不曾有过。
认识江玫和方平的人,总感觉他们已经在一起一辈子了。每当听见他们还没结婚的时候,都会惊讶不已。“高中就开始恋爱,大学工作都在一城市的人,居然还没结婚?”以前江玫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总会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于是就耸耸肩回个微笑,识趣的人也就不再问什么了。两个异乡人,在北京这样的地方,结婚,似乎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
其实大学毕业后的第三年,方平也曾动过结婚的念头。可是那时刚好江玫面临着晋升机会,她觉得那并不是个好时机,结婚可能会影响到她的晋升考评。江玫升职之后,又被派去美国总部培训了一年。等她回来,北京的房价已经涨到了两家父母把家底掏空,也只能勉强凑首付的地步。方平舍不得父母为自己倾其所有,况且家中还有个正在念大学的弟弟。
三
方平在大学毕业后的一两年中,都没有好好陪江玫玩过。他们一起去的地方,几乎都是大学时一起穷游的。他想努力工作,有一个光辉的未来,好让江玫的生活可以恣意随性一些,可以多些选择的空间。他那时经常加班和出差,有一次周日完成工作后赶去江玫的学校看她,两人在学校附近一家小饭馆里点了菜,算是改善下伙食。傍晚灰蓝的天空有点淡淡的粉红,灰色的云被夕阳镶了金边,不时有鸽子从天空飞过。方平把目光从鸽子消失的天际线上收回时,随口感叹道:“从没觉得北京的天也能这样好看。我都好久没有看到北京傍晚的天空什么模样了。”这句话,让江玫的心,疼了很久。
四
江玫毕业后,除了她自己的工作,还不断写稿挣一些额外的收入贴补生活。当时方平住公司宿舍,而她则和其他年轻人合租一套房子。卫生间,厨房,客厅都是共用的,大家都养成了快速如厕,快速洗澡,快速吃饭的习惯。江玫最怕的就是在如厕的时候总有人在门外敲门催促,稍有的便意经常就紧张没了。最初的那一年,她好长一段时间都在便秘。最尴尬的事情其实是她在深夜写文章,邻屋的住户在旁边啪啪啪,耳朵里充斥的都是限制级声响。这时候,她总是会鼓励自己,再攒些钱,就可以单独租个清静点的一室一厅了。
五
其实江玫毕业之后,虽然他们在同一个城市,但因为各自住在大京城的两个方向,他们几乎过的是一种周末恋人的生活。甚至因为方平的频繁出差,两人的周末加班,有时候可能一个月匆匆聚上半天就各自回住处了。以至于后来江玫再想这几年的时光,都想不起来他们到底去做了什么,感觉一切都是那么乏善可陈。每一天都那么匆忙,被各种事情填满,可是一回想,又好像被完全的淹没,完全看不到自己。
六
江玫因为一个很好的契机,得以顺利升职,后来又得到去美国总部培训的机会。可是,再回到国内的时候,北京房价已经高涨到无法承受的地步了。她总是会在方平的眉眼里看到浓稠的疲累和无望。直到有一天,她隐约听到了方平母亲给他的电话,大意是他父母让他回去参加信用社的招考,说在老家托好了关系,只要笔试考过,后面的事情把握挺大。但方平并没有答应父母,他舍不得江玫。让江玫放弃她喜欢的工作,他说不出口,况且那时正是她事业的上升期,一朝放弃,随他回到他们的小城,她不会开心的。可是母亲的话也让他犹豫,“假如你在北京一直闯不出来,你能让谁幸福?现在这条路,至少你的未来会明朗很多。”
方平最终还是走了。他回到了家乡,进了信用社,在家乡买了房。一切都是那么踏实,稳定,顺理成章。而两个完全不同的地域和两种不同的生活,到了最后,就是让两个人无话可说,让感情无疾而终。
也许他们早猜到了结局,只是谁都不愿意提前道出再见,而是选择慢慢让一切随时空的距离归零,如此而已。
飞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