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件事情其实已经过去快两年了,
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都会想念她几遍,
如同呼吸,不由自主。
(二)
2017年1月2日,我的大学室友通知我,才知橙子出车祸进了县医院ICU,昏迷不醒。
ICU。不懂医学的我,也知道这三个字母的含义。
刚毕业那会儿,曾在一家律所上班,每天的工作就是跑各大医院寻找工伤、交通事故案源,看着家属两眼无神、或是充满绝望,我都不忍心上前问“请问需要法律服务吗?”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47岁的病人,从十几层楼高的架子上掉下,公司不愿赔钱,只能等工伤等级鉴定,他的妻子,听到我能提供“法律服务”,一副遇到救世主的模样,恳求医生让我进ICU看望她的丈夫。
病房里,只有难闻的药水味,可怕的沉默,和护士、医生常规的检查问询。
我看着被完全裹住的那张脸,露出的一只眼睛安静地闭着,周围满是黑青的皮肤。
听着他妻子小声地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跟我说着病情,我竟不知所措。
我不知,眼前这个人,随时都会停止呼吸,这个家庭随时就会支离破碎。
出了病房,我什么都没做,留了他儿子联系方式。
几日后,得知他去世了,公司赔偿八十几万。
这个单子也没谈成,我没提这个事情,后来就辞职了。
室友发了橙子的病例和昏迷不醒的照片给我。
我拿着那些病例,联系了高中毕业十年都没有联系过的同学,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想求证橙子是否还有希望苏醒,继续当那个快乐的橙子。
所有人都告诉我,希望不大,即使醒过来,也是植物人。
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没有任何表情的我,突然间泪流满面,回忆扑面而来,像是要抓住什么。
(三)
9日正好是周六,省里的权威医生为橙子会诊,几个要好的大学同学从各地赶到橙子所在医院。
只能等在大厅,都是刚毕业的孩子,不知道如何面对近在眼前的生死,以及她年迈的父母。
橙子在大学里一直拿着各种奖学金,开朗健谈,很少听她提起父母或是其他家人,后来才知道,她父母四十几岁时抱养了她。
养大成人,学成归来,竟不知,一双白发要面对这般残酷。
我的室友跟橙子感情最好,她一直守在ICU门口,从门缝里扒着看,不停抹眼泪。而我始终沉默,不语不泪。
半个小时后,ICU的门开了,室友抓着医生问,我远远看着,看着她无力地大哭,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们的橙子,没有力气再撑下去了。
那天之后,大家都散了,返回到各自的生活里。两天后,我问了同学,得知橙子走了。
24岁的我,我们,就这么深刻地体会了一次,深爱的人离开的滋味。
苦涩,无助......
(四)
橙子皮肤黑黑的,爱笑,写字的时候手会发抖,我经常笑她,但是还要夸她字写的好看,大气。
她喜欢吃浪味仙,我们会在繁重的司法考试复习休息时,买两包浪味仙,坐在星雨湖畔,吃着浪味仙,聊着天。
她也喜欢跟大楠玩,大楠喜欢挠我们俩痒痒,我们俩谁都抵挡不住,特别是橙子,经常被她追得满层楼跑。
我们在星雨湖畔旁玩过青蛙跳,三个人,冬天,傻傻地在湖边蹦了一个中午。
看书看不下去的时候,会跑到橙子宿舍,她会拿出零食来,放下书本,又开始玩起来,或者去楼下买鸡翅吃,还给我拍好看的照片。
她经常说我美,我经常说她可爱。
最后一次见她,是2017年11月,她来厦门参加考试,那天下着小雨,大家一起聚了餐,在市区最繁华的地段。
那家餐厅,我绕不开,至今都要经常经过,每次都久久看着那家店,直到在视线里消失。
从这家餐厅走出来的人们,现如今,又都如何呢。
有一次,我乘坐BRT,高架之上,那家店特别醒目,我脑中回忆着橙子的样子,已经不记得我们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止不住哭了。
(五)
有天做了个梦,梦里我跟橙子在过马路,有车辆驶过,我一直拉着橙子的手,不让她离开我半步,等马路都空了,橙子突然兴奋地跑到对面去,我没拉住,忽然间一辆马车冲出来,我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橙子被撞飞......
(六)
室友跟我哭诉,她本来约橙子去玩,要是早一天约,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我也后悔,我们的城市离得并不远,交通也很方便,我要是早些去找她,或者约她出来,兴许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大学毕业前她男朋友求她一起去外地发展,橙子考虑到父母,最后分手了。
要是她男朋友再坚持点,或者想个两全的办法,橙子去了外地,兴许也不会发生不幸。
我后悔了,没有常常联系我的橙子,哪怕只是微信发个表情。
有太多的可能,会发生在那天之前,可是,我们都错过了。
不知道橙子被撞飞的那一刻,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恐惧,在哭泣,我们什么都帮不了她。
那个撞飞橙子、放荡不羁的少年,锒铛入狱,巨额赔偿,这辈子,也许就这么毁了。
(七)
但,我的橙子,再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