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汪汪叫明天把你送上断头台!”
深夜农夫打开窗子向外怒吼着,他的确是烦透到了极至。每天晚上他的小土巴狗灰蒙都叫个不停,从天空挂满星星到黎明十分,才停止不紧不慢的叫声。他在青幽幽的月光下,连个鬼影子也没看见。院子里没什么值钱的物件,贼根本没有兴趣光临,可是灰蒙整整咬了一个月,这使农夫十分懊恼并慌恐不安。他听邻居们讲,这样的狗是不祥之物,会给主人带来灾祸,于是他暗暗发狠,明天夜里绝不能再受灰蒙的折磨。
清晨太阳象一颗硕大的珍珠冉冉升起,鸟鸣挂上枝头。灰蒙趴在院子里打盹,农夫早早起来拦劫一辆收购家禽的摩托车。
“喏,就是那只,亲戚半年前送的,我也不养了,晚上它无原无故的叫声令我彻夜难眠,十分舍不得,没办法,你给个价吧……”
“呵!小土巴狗值不了几个钱!剥去皮摘去骨头,能剩几两肉呢!五块!同意成交不同意别耽误我路程。”
“啊?五块?带你的五块飞去吧!”
“八块多一个子儿我也不再添啦!要是只大土狗会值上几百块,小土巴狗白送人家都不要哩,浪费粮食也捉不住贼,难道你只为搅你的美梦而养着它!”
小商贩望了一眼灰蒙,抬腿骑上摩托车。农夫扔掉嘴上的烟头,他心里一清二楚土巴狗的行情,八块不错了能换一包烟。他们愉快的成交。
农夫喊着灰蒙,它摇头摆尾的欢喜着,以为近一个月它兢兢兢业业的守门,不放过一只老鼠,一只夜猫,甚至是邻居家的一束手电筒的光亮……主人一定是要给予自己犒赏。
主人第一次抱起自己并举起高高,灰蒙无比幸福快乐,它微微眯上眼睛享受着美好的时刻。怎么回事?它缓过神发现自己被塞进摩托车一侧的铁筐里。它莫明其妙开始哼哼唧唧,竖起前爪抓挠着铁笼子。
它确定主人是睡昏了头,否则不会这么做,这比监狱还难受。当小商贩把八块钱递给农夫时,灰蒙似乎明白了一切,它嗷嗷叫起来,可主人只向自己挥了挥手。唉,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是悲哀的。
摩托车穿过一片庄稼,一排高大的树木,一个冒着黑烟的大烟囱,一个又一个村子,它努力的嗅着周围的气味,它要好好的记下来逃回去,可兜兜转转的路程使它脑子开始混乱,气味杂乱嗅觉也变的不太灵敏,摩托车上的喇叭里,传出尖锐的收购家禽的叫喊声,使灰蒙心烦意乱,它彻底忘了回家的路。茫然是绝望的兄弟,它开始无精打彩。
灰蒙见小商贩在四下无人时,用他的大罩网扣捉村子里或路上的鸡鸭,并将他们塞在另一侧的铁筐里。他相貌堂堂却从不为此事感到脸红,顺手牵羊他习以为常。灰蒙瞪着眼睛哼哼着,一个不知羞耻的人是可恨的。
中午太阳越来越狠毒,小商贩路过饭馆去填饱肚子,灰蒙吐着舌头饿的头晕,它透过铁条呆呆的看镇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一只同自己一样颜色的黑土巴狗,跟在一个孩子后面,他们跑跑停停。灰蒙想起主人他之前是多么爱自己,他们一起散步、一起收获庄稼、一起驱敢散跑的小牛、他们形影不离。他会剥土豆皮给自己吃,弄鱼虾酱拌白饭,偶尔还有几片流油的猪肉,那会吃的津津有味。美好的回忆任时光如何洗理也难清除干净。
灰蒙看见不远处的垃圾堆里,一只大青狗翻弄着吃食,它弓着腰看上去很瘦弱。灰蒙开始汪汪大叫似乎在求救,它看见灰蒙奔走过来,它们彼此嗅了嗅,大青狗似乎在说:“别怕孩子,活着总要经历一些委屈和磨难。”
然后大青狗开始竖起爪子,试图搬倒摩托车。一下、二下、三下的抓挠……摩托车晃了又晃,只要再挠上几下摩托车就会倒下,灰蒙就会从铁笼子逃出来,千钧一发之即,小商贩从饭馆里走出来。
他怒吼着:“混蛋!滚!”
大青狗吓的一哆索,跑的比光还快,一闪就在灰蒙面前消失了。
半小时后,灰蒙来到一家小型屠宰场。屠宰场四周是铁丝网栅栏,两扇铁门只在深夜才关闭。院子里没有一点花草,六七间长筒似的矮房子里人们络绎不绝,他们挑选着,从四面八方送来的家禽,偶尔打听一下少量的松鼠以及黄鼠狼的价格。院子的边脚有一口十二印的黑锅冒着热气,水如海浪一样翻滚着。
一个身穿花格衣服的女人,蓬松着头发,板着一脸横肉从笼子里拽起一只鸡,熟练的宰杀后 扔在翻花的水里,几分钟后用长叉子挑出来拨毛清洗,再等上一小会,一堆肉块就拎在顾客手里。
一只同灰蒙一样大小的可怜家伙,从笼子里被一个男人拖拽出来,它使劲反抗并嗷嗷叫着。男人咧着嘴将绳子套住它的脖子,吊死在一根柱子上。可怜的家伙从始至终似乎都在求饶并大喊:我们是朋友!我们是朋友!
灰蒙看见眼前的一切,腿一直在打颤。它被小商贩从摩托车上御下来,塞在长筒房的铁笼里,同另一只白色的三条腿的开森关在一块儿。
长筒房里堆放着,一摞摞装满鸡鸭鹅的铁笼子。靠窗子前一根长铁丝上,吊挂着十几条松鼠和黄鼠狼的尾巴。一个戴口罩的男人,正将一条大黄狗向外拉拽,一些人讨价还价的嚷嚷着……
开森愉快的摇着尾巴,主动上前与灰蒙示好。灰蒙坐在那耷拉着脑袋,绝望中它没心情闲言碎语。开森站起来,原地转了三百六十度,用一只前爪向灰蒙示好,灰蒙无动于衷。开森吐着舌头呼哧呼哧继续摇着尾巴。它凑到灰蒙身旁坐下,似乎在说: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之前的绝望。”
灰蒙抬起头,看着开森。这时戴口罩的男人打开笼子,开森站立起来原地转了一个圈,它继续摇着尾巴,向男人靠近,男人一把手抓住开森,开森向灰蒙呼哧呼哧的吐着舌头,好象笑着说:
“再见灰蒙,记住活着的每一分钟,我们都要做快乐的奴隶而不做忧愁的主人!”
笼子被立刻关上,灰蒙使劲抓挠着,它哼哼唧唧似乎叫着开森的名字,眼睛里泪水在打着转,它抓挠到精疲力尽……
二十分钟后,笼子再一次被戴口罩的男人打开,他口罩上面的两只眼睛瞪的如灯炮。他拖拽着灰蒙向门外走去。灰蒙一声不吭,它似乎不再恐惧死亡,开森的话依旧回响耳畔。
“把土巴狗拽回去!今天这些肉足够卖到半夜!”老板擦着额头的汗水高声喊着……
天空拉下黑幕,繁星簇拥着月亮钻出来,白月光透过窗子洒在长筒房里。笼子里的两只鸡窃窃私语,灰蒙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大概是在谈论明天。灰蒙蜷缩在笼子里,它不再忧愁明天将会怎样,今天到明天之间谁也想不到会发生什么,在明天还未来临来之前,绝不轻易熄灭内心向往美好的火焰。它闭上眼睛仿佛回到过去的某个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