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癖》聊斋里的病人病不浅

聊斋里有两篇和异食癖相关的,其一为《蛇癖》,其二为第二卷之《龁石》。

《蛇癖》里男主角有名有姓,叫吕奉宁,他是山西蒲县县令王启泰的仆人。

就异食癖而言,吃蛇算不上重口,历史上鼎鼎大名的越王勾践那才叫贱呢。

写本文时到“异食癖”吧去逛了逛,大开眼界。

也许是我思想不够纯洁,也许是吕奉宁闲着无事学学贝爷,也许他是广东人,天生爱吃蛇。

山东的蛇没啥好讲的了,我在《蛇人》里已经做过生物学普及了。

王启泰是窵桥王家王晓的曾孙,在《王六郎》里我也提到过。

这个名字一搜大把,和网络小说中常出现的配角王启年看上去极像是亲兄弟,身影到处可见,比如这位“王启泰,字凤书,号桐轩。”

淄川孙启新先生辛苦地在几部地方志里把聊斋王启泰自史海中打捞出来,其字大来,顺治二年顺天酉科举人,康熙二年任蒲县县令。(详见孙先生“《<聊斋志异>校注》的几点商榷”)

顺天乡试是面向全国的举人资格考试,录取名额比较高,所以有门路的考生往往去北京而不是留在原籍考试。和今天在北京漂着考研类似。

另外,明清不是每个省都有乡试考场,有些省要到别的省去考试,称为“分闱”,如此,还不如到北京考,顺便看看长城、故宫啥的。

值得注意的是王启泰参加的是顺治二年的考试,也是满清入关建立政权后首次举行的乡试。

以当时的治安情形,如果不是王启泰在甲申之变时滞留在北京,那么就是为了投靠新政权冒险自山东奔赴北京的。

王启泰的曾祖是王晓,祖父是王祚永;王晓的三弟是王眖,其次子是王鳌永。

王启泰和蒲松龄在窵桥王家的雇主王敷正是同一辈。王晓是王家长子,王祚永是长孙,所以保守估计王启泰的年龄要大王敷正十岁以上(蒲松龄是在王启泰中举二十八年后到王敷正家的)。

如此,尽管同辈,王启泰可能更多的是和王鳌永儿子王樛这一辈打交道。

1644年,王鳌永任大明通州巡抚,李自成打下北京后,将其下狱,输银得释。五月(不是公历5月),多尔衮进北京后,王鳌永降清,先任户部侍郎,后任山东总督,派往青州,被李自成部下赵应元所杀。

从这段史实中可以看出山东在甲申后的剧烈动荡,也可以大胆推测王启泰在甲申前就去北京投靠王鳌永,后来因为李自成、多尔衮先后围攻北京而滞留,王鳌永去山东,王启泰觉得风险很大,就没回家,继续北漂备考,应该是更大的可能。

无论哪种情形,窵桥王家急于获取新政权功名的心态都清楚地表明了。

举人常见的出路是担任教谕一职,为祖国教育事业奉献一生。这位王启泰多少是有些路数的,不肯这么做,而是在乡下当了十八年土豪,才获得了任命。学历不够硬是一方面,才干估计也很平庸,大靠山王鳌永死早了是最主要的原因。

孙启新先生上穷黄泉下碧落,再也找不到王启泰其他的丝毫痕迹了。

县令尚且如此,到了县令的仆人,要不是因为他的异食癖、要不是蒲松龄、要不是《聊斋志异》,谁知道山东曾有个叫吕奉宁的怪物。

山东其实和吃蛇素有渊源。

《左传》记载昭公二十九年,飂叔安,有裔子曰董父,“甚好龙,能求其耆欲以饮食之,龙多归之。”于是帝舜就安排董父在山东菏泽定陶养龙。

上面那句古文如果换个断句,比如“能求其耆欲以饮,食之”,则意思就变成了董父喂养龙,用来吃,舜帝手下抓到的龙都给他处理。

如此,也没大错。其他几个文字版本大同小异,也可如我所言进行断句。

龙者,在中国,不像西方那种蜥蜴和蝙蝠的结合体,其实就是蛇的变形。

董父养龙、屠龙和厨艺显然都不算太好,后来在山东野生蛇数量日渐稀少,说明董父养殖蛇产量太低,人们还是得大量捕杀野生蛇;野生蛇捕获不易,加工技术就不能得到锻炼和改良,反而是南方越人“(《淮南子》)得蚺蛇以为上肴,中国得之无用。”证明到了西汉,不要说山东人,整个中原地区的汉人都不会吃蛇了。

还有一个证据源自《史记高祖本纪》:高祖被酒,夜径泽中,......前有大蛇当径,......高祖......乃前,拔剑击斩蛇。蛇遂分为两,径开。行数里,醉,因卧。

路上有一条大蟒,刘邦拿剑砍成两段,就走开了。要是放在南方,为了蛇,得打起来。葛洪在广州见识过,“越人之大战,由乎分蚺蛇之不均。(《抱朴子·诘鲍篇》)”

刘邦那时是一个村治安主任,靠私下里放跑嫌疑人收取好处,也许他平时见惯了大鱼大肉,放弃了高蛋白蛇,没拿来下酒,问题是他的手下也没说要吃蛇;刘汉高的死党妹夫樊哙虽然是个屠夫,吃肉机会并不多,项羽给他个生猪肘子,等不及做熟了,生的直接啃,刘邦也没说要带回家给他煮粥。

刘邦斩蛇的芒砀山到他家丰县直线距离也就五十公里吧,稍微处理一下,走快点,路上坏不掉的。

汉高祖是江苏人,斩蛇在河南;刘安又是刘邦的孙子,所以,《淮南子》的结论是准确的,吃蛇还得靠广东人。苏东坡是个美食家,被贬到广东惠州,吃过蛇。他还好,“平生嗜羊炙,识味肯轻饱。烹蛇啖蛙蛤,颇讶能稍稍。”虽然平时以羊肉为主,没钱煮条蛇吃也勉强能接受。

东坡的小妾朝云则完全不能,“广南食蛇,市中鬻蛇羹,东坡妾朝云随谪惠州,尝遣老兵买食之,意谓海鲜,问其名,乃蛇也,哇之,病数月,竟死。”

吃蛇竟然把女神给吃死了。

吕奉宁除了吃蛇,生平如何已经无从知晓,死是怎么死的,却很容易推定。

生吃蛇即意味着生吃了一大堆寄生虫。

人吃蛇,寄生虫吃人,在《狮子王》里,辛巴的爸爸也是这么说的。

天道循环。

所以,能不吃蛇请尽量不吃,毕竟蛇给了夏娃智慧的苹果,夏娃教会亚当正确的生育姿势知识,我们才有了乔布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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