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娜这个人,是一个很神秘的存在,她总是跟我说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话。
11月1号,寻人启事刊登的第10天,苏珊娜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同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如那天王亦然和秦少川坐的位置。
我心中对她有一定的警惕。
许慧茹知趣的给我们倒了两杯茶,便消失在我们的面前。
苏珊娜看了看许慧茹,又看了看我。
我其实懒得解释。虽然我睡了她,但并不代表,我需要向她解释我的生活。
“雨,你知道吗,你是一个特别的人。”苏珊娜开口说道。
“我是一个滥人。”我接话道。
哪怕就是苏珊娜过来秋后算帐,我也无所谓,以前在国内,这样的事情也没少经历,要跟女人脱离关系,总有那么一来二去的,到最后,她们拿到自己觉得损失掉的补偿,就都会离开的。
“雨,放轻松一点,我没有什么企图。”苏珊娜抬眼看着我。
我不知道苏珊娜的用意是什么,但是,我不太喜欢被女人纠缠。
“那你想知道什么?”我问。
“我不想知道什么。”苏珊娜的眼中突然就充满了泪。
我无法理解她的行为,她是因为爱我吗?见了两面,也能算得上是爱吗?
我好像没有被人真正的,疯狂的爱上,所以我对这种事情,并不是特别有经验,但是,我不忍心看女人哭。
我递了一张纸巾给她:“那你想找我聊什么?”
苏珊娜没有接我的纸巾,只是死死看住我:“如果你知道,爱上一个人,只有无尽的痛苦,你还会爱上她吗?”
“我真的很抱歉,让你痛苦。”我看着苏珊娜的样子,心里也觉得难受,我没有想到,一个法国女人,会对这样的感情认了真。
“我是在问你。”苏珊娜几乎吼了出来,而且眼泪就那样的滑了下来。
白天看来,苏珊娜的眼睛也是非常非常的美,与王亦然的不同,她的眼睛闪着一种淡淡的紫色的光,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她眼泪滑落的那一瞬间,我的心,突然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刺痛。
就像是被一颗尖锐的针,轻轻的刺中了一样。
“我没有爱上谁……”我摇了摇头,到现在为止,我都不觉得我爱上了谁,而且,我认为我不会爱上谁。
“我是说如果。”苏珊娜继续奔溃般的看着我。
我无法判断苏珊娜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她的样子,某种程度上,吓到我了。
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我低头一看,又一个陌生的号码。
许慧茹已经快速的从房间现身,直勾勾的看着我。
许慧茹的飞机票是11月4号,早上11h30。
随着离开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她已经是惊弓之鸟,心急如焚。
我接起电话,打电话的是一位女士,她在电话里说一口流利的英文,“陆先生,你有时间吗?我们能否当面聊聊?”
我心一阵狂跳。
因为不管是谁问我这个问题,我都一定会说有。
我对她说:“我有时间,我有大把的时间,我们现在就可以当面聊聊。”
我准备好现金和支票,苏珊娜转身离开了,始终没有接我的纸巾。
我觉得她的表现很奇怪,但时间紧迫,我也没有心情想太多,既然言波与她走得近,找个机会问问言波好了。
接着,便带着她和许慧茹一起去了那夫人指定的咖啡吧,在塞纳河畔。
进门便看到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抱着条狗坐着。
老太太满头银发,烫得非常复古精致,化了淡妆,带着价值不菲的卡地亚的耳环和项链。
我们各自点了一杯咖啡,我和许慧茹,洗耳恭听,一切就绪,老太太便开始讲她的狗----罗拉。
首先从罗拉的父母开始讲起,它们伟大的爱情,然后是爱情的结晶,她怀里的这只可爱的小狗----罗拉。罗拉的出生是多么的艰难,它几乎死掉,而最后,在老太太的悉心照料之下,它终于开始健康的成长。。。。
老太太仪态优雅,眼波迷人,我宛如在听一部物种起源外加一部韩国催泪爱情亲情偶像剧,如痴如醉。
许慧茹按耐不住,就想愤然离席,我想,她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许慧茹有多么渴望与王亦然再见一面,她就有多么愤怒那些不实的信息。
她那么的焦虑,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如同追魂夺命连环call一样,让她无力自持。
我摁住她,握住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
我希望她明白,我懂她,而且我在她身边。
我自己何尝不是一样。
刊登寻人启事以来,我接到了无数的电话,从开始的期待到失望到不耐再到包容。
我慢慢的看到在电话那头,不过是一颗颗寂寞的灵魂。
如同至尊宝在大话西游里说的,用你的心去看世界。
我因为想要找王亦然的一颗心,让我看到了更多人的心。
就算隔着电话,就算他们表达的方式千奇百怪,我都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们的心。
他们都是寂寞的人,他们都多多少少感觉到孤独,感觉自己是一个人,他们都需要另一个人来倾听自己的心。
如果王亦然处在我这样的位置,我相信她一定会耐心倾听,因为她深深明白,“一个人”的意义。
老太太讲完她的罗拉,再要了一杯咖啡。
我伸手摸了摸她怀里的罗拉,温暖和柔顺的触感让人心生怜惜。
就算是陪一个老太太在塞纳河边喝了一杯咖啡,听了一个多小时的罗拉的前世与今生,也是我们这两个星期忙碌慌乱生活中最惬意轻松的时刻。
不管怎么样,我都必须感谢这位老太太。
我掏出钱包,准备买单,并且给老太太一定的酬金。
“你很想她,对吗?”老太太突然用中文说了一句。
我和许慧茹惊呆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巴黎的老太太竟然会说中文。
我们学校有不少法国同学在学中文,史蒂夫也可以半半拉拉的讲几句中文,有几位法国老师也可以说说中文。苏珊娜的中文水平也不错。
但这些都是些年轻人或者是中年人。
但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一位巴黎老太太讲中文,而且非常非常流利,比苏珊娜的水平高了至少两个等级。
“你可以听完我这么一大堆废话,说明你真的很想她。”老太太继续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对我说。
我和许慧茹吓得半个字都蹦不出来,就像被施法定住了一般。
巴黎果然是块风水宝地,卧虎藏龙,绝对不可小觑。
“你的寻人启事刊登了10天了,还一直在登着。”老太太继续用中文说。
我和许慧茹面面相觑,震惊依然。
“钱不能代表什么,但至少它也是爱的一种表达。”老太太对我轻轻一笑,我顿时觉得有一种百合的幽然飘香,“有人这么爱她,她很幸福。”
我有些脸红,许慧茹有些哀怨。
“我的先生在上海工作了30年,”老太太娓娓道来,“我也在上海住了25年,我算半个中国人。”
许慧茹惊讶得嘴里能塞一个鸡蛋:“在中国呆了这么久啊!难怪您中文讲得这么好!”
“我先生15年前退休了,我们回到了巴黎,但是每年我们都会回一次中国,就像我们的第二故乡一样。”老太太举手投足,充满了对中国的眷恋和爱。
“五年前,我先生过世,我便再也没有去过中国。”老太太抚摸了她怀里的那条狗,“我养了罗拉,代表对我先生和中国的爱。”
“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带您和您的罗拉一起再去一趟中国。”我被一个巴黎老太太对中国深沉的爱感动。
“我看你还是首先找到你要找的那位漂亮的姑娘吧。”老太太笑盈盈的看着我。
“所以,您遇到她了?”我掩盖不住的狂喜,两眼放光。
“对,如果她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老太太点了点头。
“您能形容一下她吗?”许慧茹捂着脸,一脸的期待。
“她的头发很短,但是她很美。”老太太浅绿的眼睛有一股淡淡的光晕在流动,“她的侧面清秀得像一幅画。”
“对对对。”许慧茹兴奋得哭了起来。
“她很瘦,她的背很挺,她有一种遥远的距离,但她身上又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老太太轻轻一笑,“你又忍不住想靠近她,跟她说说话。”
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不住的点头。
“就在这前面的塞纳河边。”老太太指了指对面。
我不是没有在塞纳河边上溜达,但除了第一次她被抢包,我从来也没有碰到过王亦然。
“她静静的坐着,默默的掉眼泪。”
我的心剧烈的疼痛起来,王亦然,又在一个人掉眼泪。
“我正好带着罗拉散步,于是我便走了过去。”
“她身上有一种磁场,罗拉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罗拉。”
我看了看罗拉,静静的躺在老太太怀里。
“我跟她攀谈起来,她跟我说第一天来到巴黎就在这个地方被人抢了她所有的积蓄,非常痛苦。”老太太摸了摸罗拉,“我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遇到这样的事,我在上海被人入室抢劫,被绑在凳子上,以为自己会死掉。”老太太中文水平很高,发音标准。
“她抬起头来看我,哦,她有一双多么美的眼睛啊,”老太太一脸的沉醉,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就像初夏清晨的多梅尼勒湖面,飘着一层薄雾。她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拥抱,为那些伤害我的中国人,我也给了她一个拥抱,为那些伤害她的法国人。我说宝贝,人生在哪儿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磨难。她说是的,人生在哪儿也会有这样那样的好人。”
老太太抬起头来看着我和许慧茹,“所以你们就是她说的如同天使一般的好人吗?”
许慧茹一把捂住脸,把头埋在自己的大腿上嚎啕大哭。
我颤颤巍巍握住老太太的手,第一次无法控制的在人前流泪满面:“您把她藏哪儿了!”
靠,错了!傻逼了!我怎么一激动,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了,应该是:“您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