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一词出自曹植的《静思赋》,“夫何美女之烂(娴)妖,红颜晔而流光。”
“祸水”一词出自《资治通鉴.赵飞燕外传》,汉成帝把赵飞燕的妹妹赵合德招入宫中时,众人都为其美色所赞叹,汉宣帝时期封的披香博士淖方成当时正好站在成帝身后,唾口骂到:“此祸水也,灭火必矣!”意思是这个女人会把汉朝的运势给灭了。
至于“红颜祸水”是谁第一个连起来用,就不得而知。
中国古代历史和野史上有很多导致灭国的红颜祸水。譬如喜欢听裂帛之声的夏朝最后一代君主宠妃妺喜、《封神榜》里九尾灵狐化身的商朝苏妲己、西周时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宠妃褒姒、春秋时迷倒枭雄夫差的四大美女之一西施……西施以后再聊,这次说说先后嫁过父子两人、喜欢泡温泉和跳舞的另一个美女——“羞花”杨玉环。
一、“红颜”杨玉环之生平
《旧唐书》、《新唐书》、《资治通鉴》里都没有记载过杨贵妃的名字,只说是“杨玄琰女”。公元855年,也就是她死后大概100年,郑处诲编撰的《明皇杂录》里才第一次提及“杨贵妃小字玉环”。有人说她叫杨玉,环可能是对其丰盈体态的爱称,也可能叫杨玉奴,因为唐朝人取名字末尾喜欢加个爱称为奴。我们就不深究了,且叫她杨玉环吧。
杨玉环生于公元719年,出生地有几种说法,个人认为比较靠谱的是蜀州——今天的四川成都崇州市,因为她父亲杨玄琰曾任蜀州司户。
10岁时,因为杨玄琰去世,杨玉环被三叔杨玄珪接到洛阳抚养。
15岁时,杨玉环去参加咸宜公主的婚礼,公主胞弟寿王李瑁对她一见钟情,随后就求他爹唐玄宗和他娘武惠妃下诏册,立杨玉环为寿王妃。
18岁时,武惠妃去世,玄宗觉得后宫三千佳丽再无一人可以入眼,有人进言杨玉环“姿质天挺,宜充掖廷”,于是唐玄宗将她召入后宫。果然,父子的审美情趣很相似,又是一见钟情。
之后的三年,难以想象,不好细说……
21岁时,杨玉环被送入道观出家为尼,道号太真,名义上是为玄宗母亲窦太后祈福,实际上是为了过度一下,以便名正言顺地在一起。(说到这里,想起了前段时间流传的段子,武媚娘出家变武则天,甄嬛出家变太后,寿王妃出家变贵妃,道观果然是女人晋级女强人的风水宝地。)
26岁时,杨玉环被封为贵妃,因为当时没有皇后,所以她就享受了皇后的待遇。
37岁时,唐玄宗带着杨贵妃逃往四川躲避安禄山叛军,途经陕西兴平市马嵬驿时,随行禁军军士认为必须灭了祸水提振军心,唐玄宗为求自保赐死杨玉环,这就是白居易《长恨歌》中描述的“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杨玉环是个美人,姿质丰艳,“天生丽质难自弃”、“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都是形容她。同时,她并非胸大无脑,而是一个才女,善歌舞,通音律,音乐才华在历代后妃中都鲜有人可以匹敌。她可以边弹琵琶边跳舞,“缓歌曼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她也擅长击磬,演奏时“拊搏之音泠泠然,多新声,虽梨园弟子,莫能及之”;她对自己编导的《霓裳羽衣舞》非常自信,曾对唐玄宗说:“一曲霓裳羽衣,足压千古”。总而言之,杨玉环绝对符合“红颜”的标准。
二、“祸水”杨玉环之悲剧
说杨玉环是祸水,真的有点冤。这姑娘不干涉朝政,不争权夺利,平生所好不过就是泡泡澡、喝喝酒、唱唱歌、跳跳舞、养养鸟、下下棋,换到如今,就是典型的享受阔太太生活罢了。
值得被人拿来说三道四的无非以下四点。
1、两次因妒被遣返——《资治通鉴》记载:公元747年7月,杨玉环“以妒悍不逊”,被玄宗遣送回娘家,很快又被召回;《旧唐书》记载,公元751年,“贵妃复忤旨,送归外第”,杨玉环回家后,剪下一绺青丝,托中使张韬光带给玄宗,玄宗大惊失色,赶紧又召回了她。看明白了吧?不过就是两个小情人(老情人)因为吃醋闹闹别扭而已,和祸水没什么关系。
2、杨家人升官又发财——由于杨贵妃备受宠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全家都受益。白居易《长歌行》中提到“姊妹弟兄皆列士,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杨家一族娶了两位公主、两位郡主,玄宗亲自为杨氏撰写家庙碑。杨玉环的大姐、三姐、八姐分别封了韩国夫人、虢国夫人、秦国夫人,《新唐书》中记载:“出入宫掖,恩宠声焰震天下。每命妇入班,持盈公主等皆让不敢就位”。连唐玄宗的妹妹都要给三位夫人让座,看起来确实嚣张得过了头,但除却这些浅显直白的跋扈之举,杨家众人似乎也不是罪无可恕。又假使换到今天,家族企业里小舅子、小姨子凭着关系嚣张霸道,我们虽然会背后唾骂,当着面还不是该干啥干啥,应该没人想到“红颜祸水”上去吧?
3、收了个比她大近20岁的干儿子,而且还被这儿子间接害死——安禄山,营州人(今辽宁朝阳),父亲是个胡人,母亲是个巫婆,自己长得膀阔腰圆,满脸胡须。唐玄宗很喜欢这个善于揣测人意、脸皮厚、胆子大还敢于自黑的大胖子。公元743年安禄山初次入朝,玄宗就倍加宠待,“谒见无时”;747年安禄山正式入朝,玄宗又命杨铦、杨锜、杨贵妃与安禄山以兄弟相称。安禄山不愧是人精,见了杆子就往上爬,眼见杨贵妃受宠,觉得光称兄弟还不够有诚意,干脆向玄宗提出“请为贵妃儿”。在玄宗的鼓励下,杨玉环收下了这个逗逼一样放得开的干儿子。
关于安禄山和杨玉环的故事,历来有很多香艳的版本,譬如《开元天宝遗事》、《杨太真外传》、《禄山事迹》等等,极尽YY之能事,就像同样也有人YY李白和杨玉环“才子佳人美好而遗憾的爱情”。
但是,如果两者有私情,唐玄宗不太可能昏庸到几年都没察觉,依旧对两人恩宠有加。理论上不成立。而且,安禄山长得非常肥胖,据说晚年体重达330斤,以杨玉环的才貌和品味,或者说以一个正常女人的思维,应该不太看得上这样的人。情感上也不成立。
宠信安禄山,是唐玄宗的错;安禄山叛乱,算杨国忠和安禄山各占因由一半;悲催的是,当安禄山打着要杀杨国忠“清君侧”的口号造反时,躺枪被杀的却是所谓“祸乱之源”杨玉环。
4、大名鼎鼎的“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新唐书》记载:“妃嗜荔枝,必欲生致之,乃置骑传送,走千里,味不变,正至京师。”李肇《唐国史补》“杨贵妃生于蜀,好食荔枝。南海所产,尤胜蜀者,故每岁飞驰以进”。就这个推测,杨玉环应该是小时候在四川就爱吃荔枝,后来为妃之后发现岭南的荔枝更好吃,唐玄宗为讨其欢心,命驿使沿途换乘、快马加鞭进献,据说为此累死了驿马、驿使。我觉得这个虽然有错,但也挺冤的。
其一,古代地方朝贡是常理,在杨玉环受宠之前,岭南肯定也上贡过荔枝,那时候用的也是驿站啊。
其二,荔枝果期不长,“妃子笑”这个品种大概成熟于农历5月底至6月中旬。按《唐国史补》的说法,“故每岁飞驰已进”,也就是说每年进贡,理论上跑一趟就够了吧?有人说杨贵妃每天都要吃新鲜荔枝,所以每天都要飞马进贡,请问这是参考的什么史籍?拿出来看看?
其三,荔枝上市的季节正好是杨玉环的生日,六月。乐史《杨太真外传》有记载:“(天宝)十四载六月一日,上幸华清宫,乃贵妃生日,上命小部音声,于长生殿奏新曲,未有名,会南海进荔枝,因以曲名《荔枝香》。”老公为了给老婆庆祝生日,奢侈宠溺一把,不至于十恶不赦吧?
娘娘看过一个评论,说“一骑红尘妃子笑”,妃子笑三个字充分体现了杨贵妃的骄奢淫逸荒诞误国巴拉巴拉,哎呀妈妈,太上纲上线啦!娘娘我每次收快递的时候都很开心,难道就证明我也是骄奢淫逸的败家娘们儿?Ok,哪怕真是败家娘们儿,要么自己能挣钱来败,要么命好有老公宠着败,你嘀咕几句过过嘴瘾得了,何必非得把人往死里踩?
三、红颜祸水的几大等级
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女人都能当红颜祸水。要成为合格的红颜祸水,老实说,不容易。同样是祸水,也分为几个等级。
首先是入门级,代表人物有褒姒和陈圆圆——人家原本挺正常的,只是遇到了些不正常的男人。褒姒是褒国兵败之后被献给周幽王乞降的礼物,入宫后不怎么开心,有次无意间看到诸侯因为错放的烽火乱成一锅粥,忍不住扑哧一笑,于是周幽王脑子发热,几次三番上演“狼来了”,最终导致犬戎来袭时没人救他,亡国。崇祯宠妃田贵妃她爹田畹家的歌伎陈圆圆貌美如花,引得吴三桂倾心不已,得知李自成进京推翻了明王朝,霸占了陈圆圆,吴三桂脑子发热,开门把清兵迎了进来,要去沦陷区抢回他的爱人。(其实娘娘并不相信吴三桂真的冲冠一怒为红颜,那个决策应该是他综合考量局势后做出的,陈圆圆的因素最多占三成)。
接着是升级版,代表人物有西施、貂蝉——她们有计划地蛊惑男人,但本性并不坏,手段并不多,往往是不得已而为之。越王勾践图谋复国,需要时间缓冲,于是采用范蠡的计策,在全国遍访美色,找到了西施,献给吴王夫差。作为一个女间谍,西施成功地说服夫差放勾践回国,让越国得以休养生息,最终被勾践给灭掉。为了离间董卓和吕布这对干爹干儿子的感情,王允特意将貂蝉一女许两人,以至于吕布出手干掉了董卓。晚唐诗人罗隐有诗云:“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清朝蔡东藩在《后汉演义》中说:“庸讵知为一身计,则道在守贞,为一国计,则道在通变,普天下之忠臣义士,猛将勇夫不能除一董卓,而貂蝉独能除之,此岂尚得以迂拘之见,蔑视彼姝乎,貂蝉,貂蝉,吾爱之重之!”可见世人对这两位“祸水”还是同情和理解居多。
接下来是专业版,代表人物有妲己、慈禧——她们是真有预谋,也真有手段。传说妲己是受女娲娘娘之命迷惑纣王颠覆商朝。《封神榜》里她干的坏事一桩一桩数不清,什么砍掉冰上行走之人的脚研究他怎么不怕冷啊,剖开孕妇肚子看孩子是男是女啊,挖忠臣比干的心啊,准备酒池肉林让数千男女赤身裸体追逐嬉戏啊,喜欢看炮烙之刑啊……件件令人发指。还有慈禧,据说是在御花园里唱小调勾引咸丰帝,入宫五年就晋升为懿贵妃,开始干预朝政,后来更是垂帘听政近半个世纪, 她的政治主张直接导致了我国的闭关锁国割地赔款屈辱历史,是典型的反面形象。
就这三种类型而言,初级版随波逐流,不快乐;升级版容易受理智与情感的矛盾煎熬,不快乐;专业版倒是玩得潇洒无比。
杨玉环也属于初级版,这个祸水做得不合格。
如果她更祸水一点、聪明一点,关注朝政一点,稍稍把权一点,至少把堂哥杨国忠和干儿子安禄山的关系调和一点,也许不会落得惨死的下场。
如果她生在今时今日,傍个名门望族、有钱富商甚至黑帮大哥,以上“阔太”所为都属于合情合理,也不至于被人唾弃被人逼死。
这世界就是那么怪,坏人尽情享受了一切,未必有恶报;好人虽然未必有好报,但至少自己心里舒坦;只有像杨玉环这样不好不坏夹在中间的半个老实人,最是无趣,你说是不是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