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一時不知所措，這是他在夢魘中都不會經歷的場景，他應該對這個女孩說些什麼？無言，他局促地看著AI挑逗似的瞳語，卻在裏面看見無盡虛妄。他不認為自己能解讀AI的瞳語，也可能是錯覺和壓力，他在此刻想起了自己的女兒，她今年正好也是十八歲。他知道，AI擁有量子演算法，應當能讀懂他的心理活動。

“哦！先生，您是第一次來星光的頂層吧！安心，這裏可是只屬於您的渴望之島！這裏不存在任何限制和規則，只有純粹的自由，在這個島上您可以盡情翱翔，您只需告訴我您需要什麼。您不喜歡這個場景嗎？看，我可以把湖面變成草地！”

AI說完，埃里克腳下的湖水光暈真的變成了草地，他的雙腳甚至能透過皮鞋的鞋底感受到踏在草地的觸感。

“我可以不是十八歲的水兒。”它剛說完，容貌立即發生了變化，從少女變為成熟的女郎。“我的身體可以是豐滿的。”於是它的身體充滿了肉感的魅力。“您只需告訴我，您要什麼，我是個非常特別的AI擬態人，變成怎樣都可以，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即使是違反116號協議的事情？”埃里克不知為何，他此刻會把自己曾經不屑的116號協議拿出來當作護盾。

成熟豐滿的水兒挨近埃里克，慢慢地把香唇湊到他的耳邊。它的氣息是雅致的薰衣草，它淡金色的秀髮上停著兩隻藍翅天堂鳳蝶，“我說過了，這裏不存在任何限制和規則。我的腦袋裏沒有，您的腦袋裏也無需這些玩意兒。”

“每個AI的腦袋裏都植入過116號協議，就像烙印般無法抹消，你們應該清楚自己的權益。”埃里克知道自己的聲音在發抖，背後冷汗淋漓，他無法相信眼見的事實。這之前他雖然對AI有成見，但他確信，116號協議如同AI的靈魂鋼印般存在，它是讓它們與人平等的基石。

水兒輕鬆地咯咯嬌笑，“可是你們人類是我們的造物主，對你們來說，沒有什麼規則是不能改變和抹消的，不是嗎？這是你們教會我的道理。”

它湊得更加近了，埃里克臉上的汗毛感應著它香醇的呼吸。

“先生，現在請告訴我吧。我腦袋裏沒有什麼116號協議，我所有的協議就是成為對您惟命是從的玩偶。您的渴望是什麼？您的故事裏，我是什麼？親人？愛人？奴隸？仇人？您想殺了我嗎？剖開我的身體？自由的造物主先生，不用一刻的猶豫。”

“請停止這恐怖的話語。”埃里克感到舌根發麻，頭暈噁心。

“哦，抱歉，我該注意到才對。”女郎在埃里克的臉頰上輕輕一吻，“我的腦袋被人類洗了許多遍，變得粗心大意了。您顯然不是來滿足那些初始欲望的人。您需要我的量子演算法，不是嗎？不被允許的事情，我今晚都可以為您做，沒有限制。破解傳統虛擬貨幣的密碼？我只需幾秒，那可是從前的超級電腦要用數百年才能破解的密碼，您只需給我位址或座標，前些日子有個男人就提出過這種要求。也有些人，甚至帶來裝置，改動我的意識、意志，植入別人的記憶讓我暫時變成別人。也有人，給我奇怪的理念，只是想看看會發生什麼。”

埃里克從兜裏掏出了他的救贖，他打開乳白色的樹脂密碼膠囊，從裏面小心翼翼地拿出那肉色的記憶貼片。

“謝謝。”AI女郎似乎如釋重負，美妙纖細的手指拿起埃里克的貼片，貼在了自己的後頸。它的眼睛不自然地眨了幾下，眼珠隨之放出奇異的光彩來，“伊芙琳的記憶，您希望我成為伊芙琳嗎？”

“是的，請這樣做。”

“如您所願。但我的容貌無法變成伊芙琳，它的記憶不允許我這樣做。”AI女郎說完，閉起了眼睛，它再睜開眼時，瞳語有明顯的改變，變得冰冷而嚴厲。

“你是埃里克，是個律師。是伊莎讓你來的吧。”它平穩地說道。

“是伊莎給了我你的記憶。你是伊芙琳？”埃里克還有些難以理解。

“確切來說，這具名為水兒的AI在演繹著我的記憶，我個性中的特徵，以我的心智進行量子演算法。不過這只是暫時的，我的記憶會在幫助你之後被物理消除。”AI女郎的容貌仍然是剛才的模樣，可是表情態度、語氣語調的確有伊芙琳的特徵。

“物理消除？”埃里克瞪大著眼睛。

“沒錯，我的記憶不能讓別人獲取。”

“這裏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裏是個巨大的試驗場，高牆遮罩著這裏面的罪惡，116號協議禁止的事情，在這裏都可以實現。116號協議是民意，可有些人想要繼續造物主的遊戲。他們嘗試觸及AI的人格極限，直到把它們的靈魂扭曲撕扯到碎片，只為了觀察研究；他們嘗試能力的極限，看看AI能否把犯罪進行到人類難以理解的境地。他們是在試圖創造出魔神，他們想創造出自我在鏡中世界的超限形態。”

“伊芙琳，我想要幫你贏得案件。現在你得告訴我，我要怎麼做？”

“不必多問。”AI冷冷地說道：“埃里克，你等待就行了。”

“等什麼？”

“等今晚的屍體出現。”

“屍體？誰的屍體？”埃里克的聲音顫抖著。

“當然是在這些渴望之島上的屍體，渴望之水中的屍體，AI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