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兄仍在读书吗?”段思平望向屋内说道。
赵鹤还没到门口,却看到一个年轻男子从厅内跑了出来。
“大哥,你回来了。”
那人模样与段思平有三分相像,只是个子矮小一些,年轻一些,缺少了一种英气,多了三分秀气。
”思良,为兄不在这几日,你还好吧?”
段思平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打量了一下。
“我还好,小刀,你退下吧。”
“好的。思良公子。”
小刀退下后,段思良看了赵鹤一眼:“大哥,这位就是一招就打败万山的赵大哥吗?外头流言说你是上天选派下来推翻朱元璜的人,这是真的吗?”
“什么?”
赵鹤吓得咽了咽唾沫,头皮一阵发麻。
这么私密的事情是谁传出去的,难不成是不赦楼?他们这样做难道是想借朱元璜的手杀掉他?以他们的能力想要杀死自己完全是绰绰有余,为什么要如此麻烦?
“谁说的,皇帝陛下是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我追随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想与他为敌。这只是一个叫不赦楼的邪恶组织要害我罢了。”
“虽然按照常理来说想要造反的人是不会到处宣传自己要造反的,但是现在风声很紧,你进城来的时候他们就没有阻拦你吗?”
“没有。他们好像还挺崇拜我呢?”
赵鹤越想越感到疑心,好像当时那些人的笑容中都充满了邪恶的味道。
“小兄不用担心,就算锦衣卫得到消息,但是想要在大研镇抓你,也不会明面上来,这几天你就先呆在这里吧。他们看在我朋友的面子暂时不会乱来。”
“段兄,你的朋友很有面子吗?木府的人也要礼敬三分?”
“那是,无论是在南诏还是在大研镇,提起董伽罗三个字,没有人不知道。人人都说他是南诏的孙武呢。”
赵鹤心中不禁暗想道:“南诏孙武这个称号会不会太过了?谁能跟那写出《孙子兵法》的“兵圣”孙武比啊?”
段思平笑了笑道:“他最爱《孙子兵法》,早晚都要读一读,常自比为孙武,立志做孙武第二,为人傲气了点,但是对人很友善,喜欢结交朋友。”
“董大哥可厉害了,他精通演兵布阵,奇门五行,是南诏有名的大人物。”
“伽罗的书应该念的差不多了,思良,咱们进去再说吧。”
“你带他到这里来,是要一起讨论那件事吗?”段思良问道。
“什么事?”赵鹤问道。
“就是反攻大义宁国!”段思良答道。
赵鹤虽然早就知道段思平要振兴南诏,但是没想到他会让自己参加。
“小兄,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要去做,我不会强迫你,不过你能跟我进去商量商量吗?”
赵鹤笑了笑道:“段兄,你把这么机密的事都透露给我,我很感动,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说一声就行。”
”小兄,那咱们进去和伽罗一起商量商量吧。”
段思平也回以微笑。
屋内的念书声依旧没有停。
”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
大厅三面墙壁边各有一排书柜,书柜上摆满了书。中间书柜的墙壁上挂着一把剑,剑鞘上镶嵌着几颗蓝宝石,看来价值不低。那剑虽在鞘中,但仍隐隐散发着一股寒意。
赵鹤见剑柄上刻着四个字,只认得两个,一个是山,一个是之。
段思良见赵鹤的眼睛被那把剑吸引着,自豪地说道:“这是大哥的剑喔。大哥是南诏第一剑客,南诏境内没一人是我大哥的对手。要不是为了对付赵善政,渡了一部分内力给十八彪,后来杨天宁怎么能伤到他,还将”苍山之麓”弄成这样。”
段思良越说越气愤,右拳重重地敲到左手掌心上,嘴里又骂了杨天宁兄弟几句。
原来这剑名叫苍山之麓,看来是段思平常用的佩剑了,难怪当初刀丑说段思平怎么不用剑了。段思平果真是深藏不露,怪不得时时深陷险地却一直能化险为夷。
“这剑是我段家从祖上传下来的。可惜竟被那可恶的杨贼毁了,如今只要稍一用力就会断。”段思良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剑身上,目光中不无惋惜的意思。
“没有找人去修吗?”
“城里一个姓柯的铁匠说这剑材质特殊,需要用到一种寒光石,那寒光石在玉龙雪山的深处,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出现过了。不过只要大哥同意,我现在就去找,可是大哥却不让,哎。”
“思良,剑道在人,不在剑,过分依赖剑,人便会被剑束缚,始终到不了第一流的境界。为兄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定能用这剑斩下杨贼狗头。你还不信为兄吗?”
“我永远相信大哥,可是大哥,我觉得有时候你还是得听听董大哥的话。”
“思良,说的好,思平你真的应该听听我的话了。”
左边的门帘内传开一个男子的笑声,随后门帘缓缓被揭开,一个长着三绺长须的高瘦男人笑着走了过来。
那人大约三四十岁,穿着一件棕色衣裳,面料由粗麻制成,并不华丽,相貌平平无奇,但一头鬓发修理的十分精神。看来他便是董伽罗了。
段思平向赵鹤介绍了董伽罗后,董伽罗向赵鹤笑道:
“这位便是“奇星照西蜀,异鹤凌九天”的赵鹤少侠吗?”
赵鹤顿时愣住了,这个人怎么会知道梅铸方当初对他说的这句话。
“大研镇里有人放出流言,说你是天选之人,奉上天之命要推翻朱元璜。我本不信,但随后夜观天象,发现一颗异星格外耀眼,经过推演,正好落在西川与南诏的边境附近,不免信了几分。 ”
“星星不都是一个样的吗?”赵鹤呆问道。
董伽罗摇了摇头道:“你晚上没有认真观察过夜空吗?的确有一颗星星格外耀眼。”
“我还真没注意。”
段思平点了点头道:“我发现了,原来那颗星便是小兄你的命星,原来小兄你真是天选之人。”
“什么“命星”,什么”天选之人”,段兄不要开玩笑了,你看我的样子像吗?”
赵鹤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却想着那神秘人对自己说的话。难道那家伙其实真的是”天”?要不然一个人怎么会做到这么神奇的事情?
虽然现实中绝对不会有天或上帝这种东西,但是他可是穿越到了一个异世界啊。这里既然有真气和天书这种神奇的东西,那么”天”的存在便也说得过去吧。
“或许这世上最了解”天”的便是京城的那个邹衍了吧。”
“邹衍?这名字好熟啊。”
赵鹤总觉得这名字很熟,却不知在哪里听过。
段思平解释道:“那人原名邹恒,后来因仰慕战国时的邹衍于是改名叫邹衍,因为擅长谈论”天人感应”,“五德终始”,所以被辰朝皇帝奉为国师,传言那人学究天人,尤其擅长观看星象,自称要做第二个董仲舒,写一本《战国繁录》。”
“思平,你可知当初那个算命的是谁?”
董伽罗突然插了一句嘴,赵鹤听的云里雾里。
“什么算命的?”
“小兄可能还不清楚,这要从我与杨氏兄弟的矛盾开始说起。自从杨天宁当上皇帝后,为所欲为,干了许多荒唐事。有一次竟然在朝堂上请来一个算命的,要那算命的证明自己是天命所归。当时我与杨天义也在。那算命的竟说我有“真龙命格”,会推翻他的统治。没想到他竟信了那算命的话,要在朝堂上逮捕我。我只好逃出朝堂,起兵反抗。”
真龙命格?赵鹤想到梅铸方也曾如此说,难道那算命的竟和墨宗遗脉有什么关系。但那算命的明显有心陷害段思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思平问道:“董大哥,你查出那算命的底细了吗?”
董伽罗摇了摇头:“我一直派人留意那人行踪,后来发现他去了西藏,又到了西川,最后沿着长江东下,到云梦泽时失去了踪迹。但是后来听人说那人又曾出现在辰朝的京师应天府中。”
段思平喃喃自语道:“那人难道跟朱元璜还扯得上关系?”
董伽罗抚弄着他的三绺胡须道:“这只是一种可能,也有可能是敌人的误导。但任何可能都必须算在里面。最坏的打算是如今的局面是朱元璜有意为之。”
段思平的面容越来越严肃了。
“如果真是那样就有点麻烦了。他让皇甫登云派遣三千摸金校尉,恐怕不仅是为了探索先民遗址,还有可能是为了探听南诏或者大研镇的虚实。要不然如今木府怎么会出现锦衣卫的踪迹。”
赵鹤提醒道:“你好像叫了皇帝陛下的名字,难道不怕那些锦衣卫吗?”
“赵鹤兄弟大可放心,董府是很安全的。而且从木府的行动就可以看出,现在绝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我看他定是要我们和杨天义斗得两败俱伤然后好坐收渔翁之利。不过赵少侠你的性命却不好保证了?朱元璜如果觉得你是个可以利用的人才,或许可能活的很久,但如果想要你性命,恐怕你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伽罗,不要吓小兄。”
”不会这么恐怖吧。”
赵鹤感觉冷汗直冒。如果那朱元璜真的要杀他,凭他现在的能力能够抵挡吗?
“不过你大可放心,你现在是我们的朋友,咱们是一路人,只要你在我府里,暂时就还不会有事。”
“你的府上真的这么安全吗?”赵鹤不禁怀疑道。
”我这宅子按照《周易》布置,如果没有懂行的人指引很容易走入陷阱。短时间内绝对不用担心,不过辰朝那边人才济济,如果他们收到消息,定要抓你,我也是绝对守不住,因此必须早点做好准备才行。”
“做什么准备?”
“孙子说“致人而不致于人”,我们要化被动为主动,与其等木府或辰朝派人来抓你,不如早日控制木府,切断木府与辰朝的联系。虽然可能迟了点。但占据地利,可以以逸待劳,抢占先机。”
“控制木府?”
赵鹤吓了一跳,没想到那人的想法竟如此大胆。这府里能有多少人就敢去占领木府?
董伽罗兴奋地一挥手道:“没错,木老爷子已经垂垂老矣,他的几个儿子又毫不团结,这简直是上天给我们送来的机会。只要占领木府,控制拱石村周边农村,兵员,粮草都有了,趁杨氏兄弟现在正相互猜忌的时候,发奇兵直攻羊苴咩城,定能一举成功。”
“伽罗,你将一切想的太简单了。”段思平摇头道。
“是你将一切看得太复杂。你总要联合三十七部,难道不知道只要我们在木府这边一起兵,高方一定响应,双方兵力一旦合流,在我们三人的指挥下,放眼南诏,谁人能敌?你可别忘了,朱元璜可能正对南诏虎视眈眈呢。”
“高方又是谁?”赵鹤问道。
“他也是我大哥的朋友,南诏有名的人物,武功了得。”段思良回答道。
“伽罗,你不要故意用朱元璜来激我,战争从来不是一件好事,你也知道我的愿望,就是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高境界。如今拱石村已答应与我们结盟,粮草不成问题。兵员方面,只要我再去东方三十七部走动走动,应该可以。而且我认识兽王庄的三小姐,说不定还可以向她请教御兽之法,培养一批兽兵。伽罗,我们一定要将损失尽量降到最低,相信我,联合义兵必能让南诏的子民群起响应。到时候杨氏兄弟孤立无援,我再提出公平决斗,即使以一敌二,我也一定能杀了他们。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思平,你总是如此天真。第一,你要去三十七部借那些杂兵,如果不经过一番训练,连大研镇的兵力也比不了。第二,你说拱石村能够提供粮草,但良田已经被毁坏殆尽,如果想要粮草至少还得等上半年。第三,你说你认识兽王庄的三小姐,但你可知道她现在怎样了吗?”
“她的病好了吗?”段思平问道。
听段思平一说,赵鹤才想起那个中毒的纪三小姐。
“兽王庄那边传来消息,她虽然在兽王祭前治好了伤,但仍败给了她的二哥,结果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不知去向了。”
“什么?你能派人去找找她吗?”
“怎么,你对她有意思?”
董伽罗朝他挤眉弄眼道。
“怎么会,朋友一场,她大病初愈,眼下又走投无路,总不能不管吧。”
“我看你也不要一直想着振兴南诏了,你也已经二十七了,虽然大丈夫何患无妻,但是也得找一个传续香火,听说你把邵家千金带到我府上了,她对你的心意,你也应该看得出来,她持家的本事还不错,要不然怎能撑起那么大个玉坊。等她稳定下来一定可以继续做她的玉石生意,到时候做大了,还能为你起义提供财源。你真的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段思平沉着脸道:“这个玩笑以后不要再开,昔日霍去病不破匈奴,誓不成家,我虽比不得冠军侯,但复国大业前路难测,怎能连累他人。”
董伽罗笑道:“你总怕连累别人,怎么不想想有的人就希望你能连累她呢?”
段思平沉声道:“不,无论如何,此事就此罢休吧。”
赵鹤也笑道:“段兄,董兄说的在理,邵姑娘长的又不差,虽没怎么相处,脾气应该还可以。我要是遇到一个这么喜欢我的女孩子,当天就结婚了。”
段思平眼望窗外,心不在焉道:“小兄,你若看上了她,尽管去追求,我不会在意的。”
赵鹤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段兄,你这话说的,别人姑娘家心里只有你,你却总东躲西躲的,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我看你很喜欢那玉佩啊。会不会有什么故事?”
“没……没……”
段思平脸涨的通红,说话也不利落了。
“大哥,难怪我当初向你要这玉佩时你很犹豫,对了,那玉佩不见了。董大哥说是到你手上去了,对吗?”
“嗯。”
段思平哆哆嗦嗦地从怀中取出那观音玉佩。
"伽罗哥,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这玉佩在我哥手上的?”
段思良握住伽罗的胳膊激动地问道。
“这有何难,当你向我说玉佩不见时,你只需要想一想我们的敌人是谁,不过杨氏兄弟而已,他们拿那玉佩干什么?不过要害思平罢了。我虽不知一块玉佩能有什么影响,现在看来倒是懂了。”
董伽罗神秘一笑道。
“大哥,我一直好奇为什么你会特地到漱玉矶去雕这尊玉佩,这上面雕刻的观音又为什么是个少女,现在终于懂了。那是谁家的女孩子?”
“没,不是谁家女子,只是观音娘娘而已。”
段思良见状只好不在追问:“你既不愿说,那就算了。不过杨天义怎么会知道你的隐秘,竟想用它来害你?”
“我也很奇怪,但伽罗,你知道玉佩是怎么被偷的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府里的人都是你我的亲信,他们不会有问题。”
”但是我在豹王寨收到了杨天义的一封信,上面说思良有危险。当初我让思良随你逃到大研镇的事,应该不会有外人知道才是啊。而且思良从未离开过董府一步,别人是怎么知道的?”
段思良红着脸小声说道:“大哥……我要坦白……”
“坦白什么?”
“那玉佩不是在董府丢的,是在俏梦阁丢的。”他眼睛望着地面,声音越说越小。
“你去青楼了? ”段思平的脸色逐渐铁青。
“去过几次。”
“几次?!”段思平的眼神越来越锋利。
“我下次不敢了。”段思良把头垂得更低了。
董伽罗笑着拍了拍段思良的肩膀道:“行了,思平,思良毕竟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去去青楼也是人之常情嘛。不过我府里的婢女不好吗?竟没一个看得上眼的,非要去俏梦阁看那些红牌?”
"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段思良低垂着头,俊秀的脸上有些晕红。
赵鹤见董府里的婢女的确都有些姿色,但即使这样段思良还要去俏梦阁风流快活,难道青楼女子真的更有风味?
赵鹤想起古装片里那些青楼画面,一个个莺歌燕舞,十分香艳,不禁浮想联翩,顿时想去俏梦阁长长见识。
“不,我是新世纪的好青年,要与一切腐朽的东西做斗争。”
心中正能量的自己呐喊道。
“但是去看一看应该不要紧吧。”
真实的自己悄悄在心里说道。
在逛与不逛的思想斗争中,赵鹤完全忘了听他们说的话,等回过神来时,却见董伽罗拿着一封信递到了段思平手上。信封上面写了“董伽罗亲启”五个汉字。
”你看看这信,是不是跟你的内容一模一样?”
段思平取出信后点了点头,表情有些严肃。
”除了时间不对外,内容完全一样。我收到信时上面写的是二十日,你的信上写的是十八日。难道十八天后大研镇会出大事?”
董伽罗摇了摇头道:“现在大研镇最大的事就是木府的寿宴,不过至少还要二十二天。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席,应该不会有事。这几天你就不要去俏梦阁了,知道了吗?不过,如果你看上俏梦阁的哪位姑娘我可以将她请到府上来。”
“伽罗!”段思平不满地叫了一声。
“好了,好了,不请就是了。你也是。男人喜欢漂亮的女人又算得了什么?干嘛这么大惊小怪。”
“还是和妓女保持距离为好。”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不过他毕竟是年轻人啊。你想他像个和尚一样无情无欲又怎么可能?”
“不说这些混账话了,伽罗你什么时候能够正经一点。”
“好好好,不谈这个,我们来打个赌,猜猜木府这次寿宴办不办得成好不好?”
“你认为这次寿宴办不成?”赵鹤问道。
“当然。听说木天王寿宴一过就要传位给木初啊。”
“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我昨天下午刚去过一趟木府,现在无论府内府外都已经是他二弟木奎的手下,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木初绝对不可能坐稳木府的天王宝座。恐怕兄弟反目就在眼前了。所以我才要你赶快下决定。机不可失啊!”
“那咱们提醒木天王和木初不行吗?”赵鹤问道。
“没有用的,现在说什么他们只会认为是挑拨他们的关系。这样对我们不利。”
“那咱们可以像杨天义一样送封匿名信给木初啊。至少可以让他引起重视吧。”赵鹤又说道。
董伽罗大笑道:“这只是幼稚的想法。当权者不愿听你的意见时,无论如何努力都只是徒劳。”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木府生乱?事在人为,咱们总要尝试一下吧。”赵鹤看着段思平问道。
“如果要帮助,我认为应该帮助木奎。”董伽罗道。
“为什么?听说他这个人不是很好啊。”赵鹤问道。
“在国家大事面前,不要用好坏来做简单的判断,应该看的是有没有效率。虽然木奎品德不如木初,但是他管理大研镇很有经验,这个经验不是只读死书的木初能够比的。木得的三个儿子,只有他有逐鹿天下的可能,只有他能够让木府甚至是纳西族强大起来。其他二人不足道。”
”伽罗,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木初因为一直在赋闲书院进修儒术,所以并没有机会管理大研镇,但他宅心仁厚,很得人心。”
“得不得人心跟能不能做事是两件事。有的人得人心但是他真的不会做事,我虽没见过木初,但是你也知道赋闲书院。赋闲书院本就重武偏文,虽然里面也有几个教书先生,听闻学识还不错,但大多数人仍是求武去的。那木初一门心思只求儒术,学些”四书”,”五经”就可以治好大研镇?未免将治国之道看得太简单了。”
段思平沉默了。赵鹤也沉默了。
身为一个读过近代史的现代人,赵鹤知道四书五经是救不了中国的。但中国可以没有四书五经吗?
“虽然木初可能没有管理大研镇的能力,但是你们可以帮助他啊。为什么要去帮助一个坏人呢?你认为你可以控制木奎吗?”赵鹤仍反驳道。
“赵少侠,你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推翻杨天宁的暴政吗?”
赵鹤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段思平想了想道:“是因为你和段兄的理念不合。”
“你也看出来了,那么你认为我和两个段思平一起能够做成什么事吗?”
“这……”
赵鹤看了看段思平,后者也在看着他。
“我想不可能。”
段思平最大的弱点就是不能狠下心做事。
“是啊。你也知道不可能,那我还去做什么?”
“伽罗,我知道给你足够的兵马没有你攻不下的城,但是我们也可以除了三十七部之外联合拱石村,兽王庄,禾家马帮,甚至是匠神岛。只要努力,钱财,兵员,粮草,马匹,兵器会一一齐全的,到时候照样可以讨伐杨贼。况且如果我们去帮木初,他未必会输给木奎。”
“我知道你的方法也很好,但是太费时费力了。现在是个好机会,机会稍纵即逝,如果错过又不知要等多久。其实你也知道只要你我有一万精兵,便能立刻发起奇袭。杨天义了解你,知道你不敢冒这个险,但是只要你敢反着来,一定能打败他。”
“但是这样做了,我段思平又是一个什么人?如果利用不义之人的兵力复了国,南诏子民又会怎么看我?我虽然不是圣人,但绝不想失去民心。”
“彼此利用就好,管别人怎么说,统一南诏之后必定要与他分裂,到时候再歼灭他不就好了。思平,不要管那些无知子民的看法,你我是可以影响历史的人。明明国内子民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们怎能因为背负仁义的虚名而不伸出援手?”
段思良着急道:“大哥,你就按董大哥说的做吧。复兴南诏不是你最想做的事吗?”
"思良,这一切不可能如此简单,木奎如果连他的哥哥也容不下,又怎么会帮我们?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会被老虎吃掉。而且敌人究竟有哪些隐藏力量我们也不知道,如果杨天义已与不赦楼勾结,我们贸然出兵只会腹背受敌。"
“不赦楼的人既然说了那样的话,就表明他们想要利用你。所以暂时不用担心。唯一应该考虑的是如何集结兵力。现在董府加上婢女仆人一共一百人。我短时间内能召集的人手最多不过五百。高方那倒有三千精兵,但还不够。大研镇的兵虽然整体素质不高,但是也有五六千,一共大约一万,即使立刻南下,也能赢。”
“不动木府的兵不行吗?”
“放着现成的兵员不用,便宜别人干什么?木府现在就木奎有些本事,木老爷的三儿子虽然是个神箭手,单打独斗可以,但不是带兵的料子,无论如何这木府迟早都会落到木奎手上,如果你不想看他们兄弟相残,又不想得到他们的兵力,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牺牲木老爷子,让他们兄弟团结起来对付我们,也算为你做一件好事。”
“牺牲木老爷也是一件好事?”
赵鹤感觉完全不懂董伽罗的逻辑。
”当然,八十多岁的老人总是要死的,如果以他的暴死,让他三个不和睦的儿子联合起来,难道不是一件大好事吗?”
“什么?这样说的通吗?”
赵鹤惊讶不已。他还是不能理解他这番话的含义。
段思平摇了摇头道:“你的方法太过极端,我相信只要竖起仁义的旗帜,一定会有人支持的。伽罗不要在提搅乱木府的事了,好吗?”
“如果你只志在南诏,那不要木府也罢。如果你志在天下,一定要占领大研镇,甚至西蜀。”
“什么?你们还想占领西蜀?"
赵鹤感到匪夷所思,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人究竟有什么打算。
“西川现在看似太平,但暗流汹涌,狼蛮一族最近竟不时从西藏侵略西川西北部,明教势力也逐渐复苏,但是中央朝廷似乎并不重视,非但没有增派兵力,倒让文官来管武官,削了皇甫登云的实权。我看西川不出一年必乱。”
“那么我们要怎么做呢?”
赵鹤想到那神秘人在梦中对自己说的话,不由得担忧道。
“辰朝弱,南诏就强,辰朝强,南诏就弱。西川毗邻南诏,我们不能不谨慎对待。”
“正视自己的判断吧。不要让仁义束缚你自己,做你真的想做的事,追求你真的想追的女人,好吗?”
“我能够抛弃仁义吗?”
段思平望向“苍山之麓”,眼中充满了迷惑。
“你也看遍史书,古往今来平定天下何时曾靠过仁义?”
沉吟良久,段思平开口道:“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否需要仁义,但是我认为仁义这两个字很重要。伽罗,还是让我先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去推翻杨氏政权吧。”
董伽罗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随你。你我争了这么久我也不想再争,以后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我以后就偷个懒,天天看书喝茶听枫听雨,这样行了吧。”
“伽罗,你要相信这世上存在着慈悲,慈悲可以改变这个世界。这是我读佛经悟来的一点经验。”
“行了,行了,你用慈悲去改变世界吧。对了,你臂上的佛珠呢,去哪儿了?”
“丢了。”
“那是你母亲给你的东西,你就不去找找?”
“我母亲临终前将佛珠交给我是要我去做善事,我每天不忘去行善,母亲在地下自然知道,不必拘泥这形式。”
“段兄,你真的不去找找吗?坞堡那里肯定还有几颗。”赵鹤插嘴道。
“不了,人与物之间存在着缘分,就当我与它缘分尽了吧。”
“你还真豁达。”
“如果读了许多佛经却不能做到豁达二字,我想总是白读了。”
“那你能不能在玉佩这事上豁达一下,分享一下玉佩的故事?”赵鹤笑道。
“我……”段思平欲言又止。
“没事,你不愿说,我也不会勉强。”
“其实也没什么,当初我起兵反抗杨贼失败后,想去菁寨寻求那些苗人的帮助,但是去了两次都被瘴气挡在外面,后来第三次决定硬闯进去,没想到却中了毒,醒来的时候看到有人正在给我疗伤。当时瘴气环绕,瞧不清她的五官,只觉得她宛如观音降临一般,于是按照想象雕刻了这玉佩。”
“这么说来她一定是菁寨的人,那她会不会是上次在坞堡救我们的那个苗女?”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要不要我派人去找她?你的终身大事也很要紧啊。”董伽罗笑道。
“不了。”段思平忙说道。
“为什么又不?”董伽罗眼中充满了奸计得逞的笑容,似乎早知他会这么说。
”我终究不可能与她在一起的。”段思平眼中写满了落寞。赵鹤第一次看到他竟也有如此消极的一面。
董伽罗见他真情流露,也收敛了笑容,劝道:“你不去找她,自然是没有机会,但找到她后机会就会多那么一点点,虽然只是一点点也好啊。”
“有的人终究只能放在心里。”
赵鹤从没见他如此悲伤,心中不免替他感到可惜。
背负太多的人难道注定得不到幸福?
”思良,这玉佩你收下吧。”段思平心情平复之后,将玉佩递给段思良。
段思良轻轻推开了玉佩:“大哥,你不要总是替别人想,也要替自己想。你既然喜欢这个玉佩就要好好收藏,不要再给我了。”
“思良……”
”大哥,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被杨贼杀死了,你是不是会立刻举兵为我报仇。”
“思良,为什么说这种话。”
“我想听你的答案。”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定要不顾一切为你报仇。”
“我真恨为什么我要活到现在。”段思良的眼中噙着泪水,他用手背抹了抹泪,哽咽地说道。
“思良,不要说这种话。”段思平叹气道。
”我回房休息去了。”
段思良抹干了眼泪后跑了出去。
“思良!”
“思平,你什么时候能够真正为自己想一想?如果自己不快乐,如何让别人快乐?”
段思平沉默无语,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鹤也在一旁劝道:“段兄,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自己要开心,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想的太多了,依我看,你不妨试着去找找那女孩子,知道她的动向也好,难道你就不担心她吗?”
“我……”
“行了,我知道你担心她,那么就交给我吧。我让我手下的眼线去找找看。”
董伽罗笑着对赵鹤挤了一下眼睛。
"赵少侠,你跟他在一起感觉很辛苦吧。”
“有一点。”
说完两人哈哈一笑,段思平却神色落寞地望向窗外的枫树,喃喃自语道:“我真的应该替自己考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