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教授王福重说:“我们应该感谢票贩子。”自己秀智商下限,自然引来骂声一片。
我们做一个假设,北京某一家三甲医院,全国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在这里。
不论是病情严重还是病情不严重的,我们都会选择信任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院里最好的医生。
于是都去最好的医院,辛辛苦苦地排队,拿最好的医生的号。但是好医生就那么几个,一天也只能看20个人。
后来对医院这套规则熟悉的、爱捞偏门的一看,商机啊!我们熟悉医院规则,我们专门做这个,给没有时间排队的人方便啊,我们自己挣个小钱,我们为民解忧排难啊!
刚开始,排个队,拿个号,出的价格也不高,那些没时间排队的人,也乐得高兴,花点钱就能办事儿,多好!
后来号贩子发现,这可是稀缺资源,不能光小打小闹,挣个买票的钱啊!得主动出击。得跟保安的关系搞好,不然老是撵你,得跟卖票的把关系搞好,不然你拿不到票。用什么搞好关系?钱啊。钱从哪出?羊毛出在狗身上,猪来买单。成本上来了,号就得往上加价啊!
我如果真是要急着救命,这时间就是命啊,你加多少钱,这钱我能不掏吗?这比北京的房子还要刚需。号贩子拿住了这些人的命门,洋洋自得。
号贩子也得竞争,竞争靠什么?关系。关系靠什么维护?金钱。刚开始只是买通保安,后来牛逼点的开始买通卖票的,再牛逼点的买通医生,最牛逼的搞定医院的老大,总之,谁能第一时间拿到票,谁就是这个行当里的爷。
那些保安、售票员,挣得也并不多啊。有人送钱上门,谁不乐意?反正票给谁不是给,谁给钱多就给谁。无非是薅社 会 主 义羊毛,医院的名声是公家的,钱是自个儿装腰包里的,谁傻呀?
就好比一个闭着眼睛就能挣钱的垄断行业,谁都想着做代理商,不惜任何成本地搞关系。要搞定的人越来越多,那些掌握着号贩子命门的人胃口越来越大,成本越来越高,一个号能卖到好几千。票贩子因为拿定他们的软肋,所以往往出言不逊,孙子哎,号都在我这儿了,你丫自己慢慢排吧,排不到还是得来求我,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个价咯!
一般大家都是体面人,不说话就得了,号贩子也不至于太嚣张,再说医院也没有傻到把所有票都给了号贩子,总还是留了几张票吧,碰运气排到了,跟中了彩票似的,排不到算你倒霉,你要实在着急救命,那就只能忍痛掏钱找号贩子买号。
这个时候,女侠客出现了。东北女孩,性格直率豪爽。带瘫痪的母亲来异地看病,人生地不熟,心里本来就难受。号贩子三番五次挑衅:“你就算是排第一个,我也能让你挂不上号”,憋着。果然如票贩子所言,没买到票,票贩子幸灾乐祸。终于爆发了。
一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孩,空前爆发了,她“带着哭声指责医院保安‘不作为’”。所有敢怒不敢言的人似乎都在等着有这么一个人出现,有这么一个人爆发。有人拍视频上传,有人转发,有人怒骂。大家的愤怒终于形成了足够大的合力。
是什么样的张狂,让一个女大学生连形象都不顾了,高声怒骂号贩子?
女孩回到老家后,还接到了一些陌生电话和短信的威胁,“她说是号贩子打给她的,但她自己也不知道号码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怎么泄露出去的?她要挂号,挂号就要填个人信息。如果只是个排号的号贩子,他怎么能拿到个人信息的呢?
媒体倾巢而出。大选题!大事件!这样的选题派专人跟进!央视报道,这次要站在人民这一边!这是我们塑造影响力的时机!
医院回应:“无保安参与”。卫 计 委出面回应:对“号贩子”始终零容忍!
在整个灰色利益链条里,这个事件的相关者都是其中的一环。大家都看着整个事态向前推进,大家都知道伤害的是那些无辜的患者,大家都知道早晚会出事,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大家都在等,等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一个人能有足够的能量和勇气来摧毁这个越来越灰暗和膨胀的链条。直到这个链条在其中最脆弱的某一个点不堪承受,自行断裂。嘭。
这个链条炸了,围观、指责,事态平息之后,新的链条又开始以其它的方式慢慢生长起来。病灶依旧还在,一旦有一丝丝机会,新的病菌就生长出来,新的链条就长出来,直到有一天不受控制,炸了。周而复始。
5个人,5张票,大家慢慢排队,都能拿到票,谁会去挤,去抢,去争?但是如果5个人,你给了其中1个人4张票,然后让另外4个人去挤破脑袋抢那1张票,拿着4张票的人态度倨傲,等着另外3个没抢到票的人来求他。
你不去抢、不去贿赂、不去找关系、不去找黄牛,你按照书本上的规则来,遵纪守法、安守本分,你可能就买不了回家的票,你可能就挤不上地铁,你就挂不上号,你也可能当不上官、挣不了钱,你就会被这个社会边缘化。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释放出愤怒、贪婪、卑鄙、欲望,大家打来打去,互相指责、谩骂。
你以为问题出在那个拿着4张票的人身上?你以为问题出在那几个挤破脑袋去抢那1张票的人身上?你以为是国民素质问题?你以为可耻的是黄牛?你以为可耻的是医院?你以为可耻的是卫 计 委?
谁都不是无辜的,但谁都是受害者。
制定游戏规则的人在天上,呵呵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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