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刺猬小姐木果果
昨天是腊月二十四,北方人一定要过小年。最近举国上下大雪纷飞,山舞银蛇,原驰蜡象。连一向四季如春的南方,也如浸了冰水一般,空气里的寒冷根本无法通过取暖来驱除。
领导出差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最后一次职工大会大家明显心不在焉。"今年的经济大不景气,建筑行业的寒冬已经来临。但公司已经给大家争取了最大的福利。"
我低头看着老爸的朋友圈,妈妈包了翡翠白菜饺子,碎茬茬的萝卜绞着团团猪肉,咬上一口肉香能顺着味蕾绕舌尖三十圈。外面冰天雪地,老爸阳台却郁郁葱葱。那盆橡皮树已经窜到了一人高,想起几年前在雨夜里舍命护花的时候,时间总是恼人的。吊钟是蟹爪莲嫁接得来的,繁繁锁锁地坠了一地。小时候总觉得吊钟花是一个舞娘,明丽的洋红裙摆,纤细的腰身总能摆出动人的姿态。老爸的君子兰今年没有朵,不过兰花却每年都能生枝开花。一室香冷,今年是感受不到了。这些年老爸养的最多的要数吊兰,金边吊兰,一叶兰,虎皮兰,钩兰......所以我家阳台总是挤满了深浅不一的绿。小时候问老爸为什么不养花。他总说难侍弄,每日浇花施肥盼其绽放,一刻不得怠慢。若是出差误了花期,不免心情沮丧,若是花儿娇贵,香消玉殒难免令人神伤。所以我家阳台总是长年青碧,不论何时回家,总有一室茂密唤醒你的视网膜。
老爸统共养过三种花。君子兰,五色绣球和兰草。君子兰乃花中之王,也是出了名的难伺候。为了让其开得璀璨,老爸可是跑遍了花市,寻到好株就立即买回来。那时候还不流行各种公众号和社交平台,老爸也还没"堕落"成如今的老网民,关于君子兰的书是一本一本地啃。好花不负护花人,我家的君子兰一直开得灿如春光,可谓羡煞旁人。怒放的君子兰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无上尊荣,半生骄宠。
五色绣球如今已经不在我家阳台,可是每次想起,我总不免怀念一番。所谓五色,并不是同时开出五种颜色的花来,而是需经过年月的变迁,一度春秋一色开。这是自然的选择,同时也是花的信仰。此花在我家生了七八年,每年履约按时开花。有一年开白花,下一年就是粉红色。花开不语,花团锦簇。大团的花球挂了一树,淡而无香,从不喧嚣吵嚷着,从不跟春天讨要争辩什么。记得白色下来是淡粉,之后是稍浓一点的藕色和嫣色,最后归于艾绿,就像归于生命之初,连花朵也染成绿色。可以说,我家的绣球很适合我家阳台,低调而内涵正是因此才存活了很久。其间有一枝独秀的马蹄莲,古典优雅的单薄茉莉,吵吵嚷嚷的野杜鹃,安于温室不胜凉风的水仙,它们皆为过客,无法撼动我家绣球的翰林宝座。可惜情深不寿,离开阳台去花园感受人生的绣球再也没能回家。而现在,满室的兰花也及不上绣球那盈亏天定,我自繁华的人生哲学。
兰草是后来居客,比那些春天里献媚的花儿还要晚。因为是我家的阳台,兰草们开花也都选了深碧色系。惠兰最香,但此香也不是寻常人能闻之的。此幽冷之香,并不是能夺人嗅觉的那种霸道,也不是近旁把玩需要刻意细嗅的那种孤傲。而是当你立于窗前,手执书卷徜徉文字世界的时候,一缕冷香的探访,是你轻呷一口乌龙茶,远山千秋雪初霁,回首温室的一段初遇。她从不关乎何时何地,此香或隐或现,让你清新如故也让你惊艳一时。
我家的阳台虽根基茂密,生生不息。可始终有一个破坏王的存在令草木们时不时遭遇浩劫。它永远寂静无声,穿梭于或深或浅的绿海中,打翻一两盆花草,咬断一两株根茎,然后大摇大摆,留下一地狼藉逍遥法外。我家的吾皇大人,永远是这么傲娇没品。我家的吾皇大人,永远是阳台克星,脾气极臭又不服管教。仗着自己是六合八荒我家唯一一只带毛动物,从来不考虑事情的严重后果。所幸我家并没有唐僧这样的啰嗦人,从来都是直截了当手起刀落。吾皇总是仗着自己的飞毛腿和遁地术逃之夭夭,好不快活。收拾完残局之后,母上大人总不免一番教育,在习惯了与花草争宠之后,吾皇总算找到了与它们共分天下的法门。
可惜今年,连吾皇也看不到了。我以前回家的时候,总看到一只猫蹲在窗棂上,背影写满了山河寥落,而它的眼前却是苍山和长河。千里之外的我家阳台,惠兰依旧孤高,君子兰悻悻不开,满室绿草常青不老。楼下是冰封的丹水,窗外是雪晴的商山,如果那时回头,便是家。爸妈已在雪化时南下,今年的主题是异乡寻根。可是我心心念念的,还是那想了一年的,千里之外的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