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热难耐的八月,我背着帆布包只身去了潮州,当我这个风尘仆仆的灰姑娘蓦然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依然那样冷静狡黠地看着你,嘴角的微笑如成年的向日葵灿烂俊朗……
他不容置疑的牵起我的手,马路上灯红影绿,我低着头不敢目视他的眼睛,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杂乱无章的砰然乱跳……我的小手温暖的躺在他的大手里,像一个婴儿在享受母爱的甘露。此刻多想就这样一路走下去没有尽头……
来到他的小屋,一眼就看到了那套精致的茶具,稍洗繁尘,他邀来了朋友,说要给我亲自泡茶,让我这个粗俗的丫头知道什么是茶艺术,我微笑不语……窗外晚霞映照天空,街市的喧闹在暮霭中渐去渐远。我喜欢这样的庄严与安静,喜欢默默的像黑暗一样地看着他,彼此感受着温暖喜悦,没有任何杂质……
坐在桌前,他烧好了水,娴熟的夹起小杯,茶壶的水顺孔而下,均匀的洒在杯内,又倾斜倒掉。
“看到没,傻瓜,第一道洗茶具”他像在对一个小学生说话。
“嗯,有点味道”我微笑说道。
装茶,加水,再倒水……茶杯在他的手里听话的翻转着,我安静地看着他的身影他的动作,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喝茶”,他把一杯茶放在了我面前,绿茵茵的茶水冒着灼人的香味,我端起茶杯,小心翼翼的泯了一小口,颜色连同香味一起流淌进了我的心扉我的大脑,刻骨铭心成了永恒的记忆……
“傻瓜,可以豪饮”,他似乎觉得我口渴难耐,应该毫无拘束的豪饮。
“好呀,我喝,你到”我说道。
一杯茶不过一小口,我一饮而尽,一杯接一杯,我不停地说道“再到,再到,再到……”
“好呀,竟敢耍我?什么时候变得狡猾了!”他斜视着我恼怒般的对我嚷道。
“哈哈哈哈哈……”他的朋友大笑起来,我也笑了起来,他怒目圆睁地瞅着我们,脸刷的红到了脖子根。
夜深人静,茶足饭饱,曲终人散……躺在床上,我的眼前满是他的身影,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了他,只有了他的一举一动,一怒一笑……
第二天,第三天,他带我观瀑布,游山野……我是那样欢快地跟着他的脚步,在苍松翠柏间,在溪流激石旁,在暮霭云雾里尽享山川江河的秀丽……
时间如梭般流过!
三天后的一个午后,一场阵雨洗涤了所有尘埃,天空湛蓝的如一面镜子,我说:“我要走了”,他想了想说:“我再给你泡一次茶吧。”
我点了点头,我是喜欢喝他泡的茶的,喜欢默默地欣赏他的身影,欣赏他的面容在我的眼前忽来闪去,轻盈的像一段柔美的舞蹈,让你怦然心动,不忍离去。
他拿出了茶,是安溪铁观音,我的最爱。他静静地的烧水、洗杯、暖杯、洗茶……清新自然的空气里一股茶香逐渐弥漫开来,我感受到他温暖的气息也一并向我缓缓飘来,让我陶醉……他冲我诡秘一笑,又沉肩、垂肘、提腕,手腕起伏,手随腕动,一股水流缓缓冲向晶莹剔透的茶杯中,茶叶在杯中上下打璇,最后起起伏伏落入杯底,杯中的茶水则翻扬而起,透出一丝丝浅绿,慢慢飘荡开来。
他倒了一小杯放在我的面前说:“喝茶!”
我默默注视着他,注视着茶杯,轻闻浅饮。“万丈红尘千杯酒,千秋万代一壶茶”,我喜欢这样安静的坐着,安静的不需要任何语言的在万丈红尘中喝一杯茶。
我说:“好香!”他微笑不语。
就这样,一杯杯茶,一次次相视无言的微笑,我的心隐隐作痛,我清楚地知道,我们将分开,我们终将饮完最后一杯茶,然后互道珍重、再见,这一刻只是他未说,我未言。
太阳渐渐下山了,在天边留下一抹红色的晚霞。他站起身终于说话了,他说:“滴漏,你不要伤心,你在遥远的北方,我在遥远的南方,你是恬静的树叶,我是不安分的风,我们只能做朋友,不能做夫妻,我能做的只是为你泡一杯茶……”他是不爱说话的,却一口气说了那么多。
我平静的听着,平静的扫视着他的唇,他的鼻梁,他的脸……然后平静的告诉他说:“你不要不安,我来就是为了去,聚就是为了散,有你一杯茶我已足矣……
我居然未能一如既往的平静的说下去,心开始刀割般的绞痛,我知道我不能再说下去了,我的坚强在他的面前脆弱的一折就断,其实我千里而来是想告诉他,我可以为他抛弃一切,随他天涯海角,但我没有说,我知道他不要听这些,他只是喜欢一个懂他的恋人。
那晚,茶香飘散,我的泪从未停止的一次次喷涌而出,浇湿了所有的温暖!
从潮州回来,我大病一场,半年后嫁做他人妻,从此再没了那浓郁的茶香,再没看到过他陡峭的鼻梁,丰润的嘴唇,挺拔的胸怀以及那诱人的微笑……
凄风冷雨的夜晚只有那一杯茶,一袭回忆依然那样清晰,不曾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