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化录】从2015挣扎至现今的一些文字记录。

2015.2.

《安眠》

同人/原作:《马达加斯加的企鹅》

Eva是Marlene从邻居那儿听说的——听说她是一名战士、分析专家,拥有紫罗兰色尖晶石般的眼睛,长得像国王的花园里的玫瑰一样精致。至少Kowalski这么描述——恋爱的人总是比科学家更有诗意。之后Marlene在每晚睡觉前都会借着书桌上台灯昏黄的光亮在纸上用钢笔写她的名字。三个基础字母散发的微弱的墨水气味在并不新鲜的空气里酝酿。“v”似乎永远写得微微磨损露出钜角。这时候Marlene便苦恼地食指绕着几缕及肩的长发打卷儿,发丝再顺着指间滑落。她旋转她的笔,偶尔想到她没怎么看懂的王尔德与莎士比亚的作品中身材姣好的女性。

朦胧的浪漫来自茱莉叶。

即使是冬季Marlene也每天抽出三十分钟清洗自己,水流将冲刷所有不幸。她站在浴缸里,拧开水龙头,但没调好温度而过热的水时常灼痛她细腻的肌肤,她选择了沉默且不适时宜地猜测Eva身上是否由于战斗留下伤痕。

她感到一阵心悸。水珠随她的身体流下溜出完美的曲线。

2015.5.

《Monster Truck》

同人/原作:《马达加斯加的企鹅》

俨然是学者的住处,唯一像样的摆设是套桌椅,上边堆满了用来计算(长除法或无限循环小数的加减乘除)和摘录数理化繁复恼人的公式的白色复印纸,而且说不定在纸的某个角落能找到阿尔蒂尔·兰波的诗。一只蝴蝶标本被仔细却恶趣味地固定在一瓶酒精的边缘,似乎这可怜的小家伙可以随时飞起来,呈轴对称图案的两翅扇动着借灯光反射投下诡秘扭曲的倒影映在酒精无色的液体里——不确定会是妖冶的紫罗兰还是真主的脸孔。

窗外在下暴雨,圆润的雨珠敲打蕨类植物时发出清脆的迸裂声。Kowalski因双手捧着装有牛蛙的箱子而不得不右臂内扳防止倚在肩上的伞掉下去,他来到马路的一侧,红灯驻足良久后亮光下滑变成绿色,他快步穿过马路往自己家赶,渐行渐远。

公寓的走廊,Kowalski湿透的皮鞋及其粘滞的声响,牛蛙冰冷的叫嚣。

“谁知道这些家伙能不能预知生死?反正我不能。”Kowalski在大学攻读生物学时Skipper对他耸耸肩不屑地咕哝道,从那之后一星期Kowalski完完全全地丢开解剖研究起生态系统。

Kowalski在娴熟地将钥匙插进门孔旋转,推门而入的瞬间同时完成了关门的动作,心里涌起一股若有若无的成就感,也许为了刚才一气呵成的动作?他换好鞋,抬起头便看见了位置岌岌可危的蝴蝶标本。傍晚。他第一反应是自己果然又忘了关灯。

他检查了一遍箱子上便于牛蛙呼吸而钻的小孔,拇指与食指比划出圆形,很好,这只冷血动物可以在定期喂食的情况下活过下星期。他抹去脸上的少许雨水,边将牛蛙摆在酒精旁边估计,闷热空气中微小的尘埃颗粒使蝴蝶标本翅膀轻颤。

2015.6.

《火与眼》

原创

阿尔丽娅趁着晚自修暂停歇息的空当拔腿跑回宿舍,她从上午第三节课起就头脑发涨并伴随着一阵阵痉挛,现在她感觉自己必须吃点药抑制一下。回宿舍的路上她的脚步十分趔趄,时不时瞟眼手表计算还剩多少时间容她在不迟到的情况下再赶去晚自修的教室。最后她决定把药装在一个袋子里捎到教室偷偷吞咽。

她选择了学校年久失修但离教室更近的一条小路,即将掠过那堵矮墙时她分明瞥见了骤然擦亮的火光,就像阿波罗驾车驶远背后烙下的红痕。她的思维瞬间从理智的角度开始蔓延继而崩塌,无节制无边缘地发散到种种问题上——谁放的火?为什么?脑海里是混乱与更多的混乱,焰火如同钟摆百个昼夜的轰鸣沸腾在她眼前凝结玫瑰色的雾,许多奇妙的意象同一时间迸发使她喘不过气来。她刹住步伐,扭头正视焰火想证实不是幻觉可接踵而至的是直钻她瞳孔的疼痛与贪婪湮没她的高温。她头疼得几乎要昏厥,支持不住便倒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数分钟后首个来她身边的人沉默着试探地触碰她的几盒药。

是你放的火吗?

她彻底失去意识前唯一想这么问。

2015.7.

《二人的莎士比亚》

同人/原作:《马达加斯加的企鹅》

Private得到他的资料——莎士比亚的生平及除四大喜剧四大悲剧的其它剧本一览,最后百无聊赖地象征意味地一次性将参考书从头翻到尾,进退维谷的他扭头打算跟Kowalski告别,可对方有精神疾病的事实令他欲言又止。我的莎翁!他的内心这样哀叫着,放过我!“Kowalski先生。”他像个接受陌生人糖果的孩子,“眼镜。”

Kowalski不为所动,安静得犹如立在街头电线杆的乌鸦,有点儿神经质地淡然地吐出一句:“我……Private,我不愿你死在我过分的爱抚里。”②Private惊异地发觉Kowalski第二次引用莎士比亚,条件反射地答复,“我明白,Kowalski,我愿意做你的鸟儿。”③

几乎就在这句话之后,Private因Kowalski猛地靠近而闭上双眼,他的唇简略地触碰Private的,更多的空当他谨慎地亲吻Private的脸颊,尖锐的虎牙轻啃对方耳垂,舌尖擦过耳廓时他洞察到Private急促紊乱的呼吸。真可爱。他以纯粹的病态满足地想。

杀掉他,Kowalski,永远留住他。同时发自五脏六腑的低吟使Kowalski精神麻木,如同恶毒的蛇盘踞在脑海留下烙印。Kowalski已经把Private胸前的钢笔取下,一圈圈转动,褪下笔盖。笔盖落地的清脆声响迎合着氤氲在空气的灯光。

——用钢笔杀了他,快点。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④

“好了吗,Kowalski先生?”Private低弱的嘤咛彻底将Kowalski击溃。噢不,不。上帝,我不会杀他,他自然会留下来。Kowalski把头从他的颈间抽离,看见他笑得明媚。“谢谢您,不早了,我该走了。”

Kowalski的瞳孔骤然缩小,用混着恳求的平缓语气挽留他,“别,别走,外边还很热呢……。”语毕头埋进臂弯。

①②③:出自《罗密欧与朱丽叶》

④:出自《哈姆雷特》封面

2015.7.

《七分狂想曲》

原创

从现在开始计算,接下来的一分钟她都在顾虑医院是否会给她出上次她去检查时的题目。画个苹果、把“world”这个单词的字母反向排序、百位数的加减乘除……她曾咬着笔头窥视医生无感情倾向的表情,任铅笔的木屑贴在舌苔。她不会——或者说她忘了——就跟刚开始学习是一无所知的一样。冗长的一分钟她正逐渐遗忘题目的内容。

第二分钟车到达下个站,座位被填充,人群不断膨胀。乌莉尔抱怨地在椅子里稍稍蜷起身,低下头,把几缕粘在脸上的长发别到耳后。当只有她旁边的位子空着而还有乘客站立的时候,孤独感汹涌地撞击她的胸膛,勉强克制住想吼叫的欲望后她抓住前边的扶手干呕起来。那站着的三位乘客看看她,表情扭曲得让面部肌肉全都拧在一块儿,谨慎地离她更远。

他们不愿坐在我旁边,我不记得他们是谁,但他们瞧起来要杀我。

乌莉尔虚弱地如此想到。从降临人间的开始时她也是只身一人。

第三分钟乌莉尔后座的年幼女孩儿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背,她没有回应,直到女孩儿温润的嗓音钻进她耳内。“您……不要紧吗?”

她紧张地双手捂脸,女孩儿便轻捷地跃下座位走到她身旁,她则透过指缝偷偷打量女孩儿精致的脸,恍惚地想起自己童年时期玩弄致死的一只鸟——她加速放空的脑袋里偶尔会呈现较为久远的记忆——她生怕在女孩儿的衣服瞟见鸟斑斓的羽毛的颜色。

2015.8.

《The Last of

World》

同人/原作:《阳炎Project》

这样想到时木户蕾不禁哑然失笑,停了停手中擦桌子的动作侧目望向书柜最高层摆放的瓷质小雀,上边还粘着对孩子而言安抚性质的花生糖残渣。冬天大概会驻足很久吧?她索性扔下抹布直起腰身漫无边际地猜测道,今年她二十岁,处于青涩美好的年纪,独自住在圣彼得堡最北边的一间被涂写上“107”的木屋。

她已经是一名诗人了,靠灵感迸发的攥稿获取微薄的酬劳。她常在恍惚间想起自己以前的一位伙伴故意以恶俗的语气告诉她所有女诗人都很可爱,她们的诗句分为两派——朦胧美与——

真可惜。到这儿她就忘了。

下一刻她能感觉到脚下的木地板微微震动,紧接着寒酸脆弱的门被推开,屋内的温度骤降。她本打算呵斥来人的粗枝大叶,但她被那个人的面孔扼住咽喉,千言万语欲同时冲出却卡在呼吸道。一时间她的脑海里全是圆顶帐篷里的马戏团、铁轨上漆皮剥落的火车以及日暮时分身边淡淡的焦糖苹果的味道。

“嗨,木户——记得我吗?”

她低下头努力阻滞大脑因回忆而麻木,待她反应过来那人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招牌的笑容,把周遭的意象吸进嘴角巧妙地弧度里。“打扰了,很抱歉我现在才回来找你。你愿意坐下来,我们聊聊过去的事吗?十年前的。”

她看着他走进屋子坐在刚擦干净的桌子边,也最终磨合统一了想说的话柔和地开口:

“是的,非常乐意。嗯……欢迎回来,鹿野。”

2015.9.

《灯光与爱》

原创

“回自己房间去睡,好妹妹。”

一九八五年喀布尔一个暗得只剩路灯昏黄光亮的夜晚,小木屋内的少年蹙起眉嗔怪地打量伫立在他卧室门口拖着打了补丁的布偶的瘦弱女孩儿,他无所谓地推开放置在床头柜边缘的故事书以防其掉落时要求她。

比少年小六、七岁的女孩儿不满地撇撇嘴角,少年可以依稀看见她嘴上残留的蛋糕渍,她索性把布偶扔在床上并手脚灵活地缩进被褥里,不带丝毫娇气一字一句地宣告:“不,我要跟哥哥睡。”她在枕头上稍别过脸躲避天花板上的灯光直射双眼,仿佛掺杂尘埃微粒的暖色调光在她苍白的脸庞柔和晕开。

“不论为了什么,好妹妹,回你的房间去,你已经八岁了。”少年摇摇她的肩尽量平缓地与她讲道理。

“别这样,哥哥,我房间的灯泡坏啦。我怕黑。”她这么说着还蜷了蜷身子表示留下来的决心。

十五岁的少年希望通过长时间地注视妹妹使她感到羞愧后自觉离开,可当少年看见八岁的妹妹搓捻着布偶的毛发且似乎十分享受灯光微灼皮肤的触觉正恬静轻笑,他便知道他将拗不过妹妹,从来都是。于是他叹口气爬上床。

女孩儿得意地把布偶的嘴角往上扯,继而恳求快陷入沉思的少年,“讲个故事吧,哥哥。”

2015.9.

《品味否认》

写给我尊重的教师先生。

十五岁的你边浅浅呼吸教师办公室里混着木屑气味的空气,边紧张而期盼地悄悄打量正端详你的作文的老师。老师不时皱眉的动作令你的心抽搐并一阵不安,你清楚你擅长写作并为了那篇作文沥尽心血。你焦急等待时思维发散到各种问题上,直到老师轻声唤你。

“你的这篇,”你看见老师踌躇着斟酌措辞,“选材方面不够新颖。”

“噢。”你答应道,忆起作文里边写到母亲与你相关的某件事——你生病后母亲送你去医院——这可是真实的。你想替自己辩解,写母亲因劳累而憔悴的面孔时你心中的酸涩现在仍清晰可感,但是……

“你已经十五岁了,别再写这些俗套的事件。”

你贴着裤子的手攥紧了多余的布料,深刻地认知到这篇作文的选材被彻底否认了,你不免失望却也嫌弃起自身的阅历不足,“老师,我——”

“对了,你的语言组织不到位,对词句之间的应用比较生疏,导致文章缺乏美感。知道吧?”老师微弯右手食指敲敲作文其中一句话,仿佛也“笃笃”叩响你的心。

2015.11.

《数字组文画问卷·文手部分》

同人/原作:《阿松》

6.【关于任务失败的间谍一松×街角流浪汉十四松】

【无兄弟关系设定】

十四松初次遇见这位落魄的间谍先生是在他隐蔽住所的拐角处,当时是午夜,凝固的血的腥臭与上膛手枪里硝烟的气味粗暴地挤入本就污浊而为数不多的氧气间。他朝不远处似乎随时会倒下的间谍先生用力挥舞长出一截的脏得看不出是鹅黄色的袖子并努力大声呼唤间谍先生到他身边来。

间谍先生踌躇着像打碎珍贵花瓶的男孩审慎地走近了些,又有所顾虑地望望身后,拉低了帽檐他再次停滞在原地。十四松愣了数秒疑惑地小跑到他前面,察觉他精瘦躯体上的多处伤痕便毫不犹豫地将他揽进怀里,瞥见他后边跟着他的几只小猫时十四松踢起一小阵尘土恐吓它们离开。

翌日间谍先生拍拍缩在垃圾箱左侧的十四松嘶哑着嗓子询问他有没有食物和水。

“啊,啊!先生你饿了吗?”

“不,我是说——难道你没看见我身后那三只可怜的小猫吗?它们几乎一整天没碰过食物了。”

“十分——十分抱歉先生!我现在就去把它们找回来!”

2015.12.

《公主与骑士》

原创

“亲爱的骑士小姐,我在繁杂的礼仪课程学习中逃课给你写信。”

十五岁的公主岚忆熟稔地执起羽毛笔轻蘸墨水迅速写下开头,有所警戒地侧头望望身后确定古板的礼仪教师没有出现,稍微安心下来并用笔的一端抵住右腮思虑信的正文部分。此刻她待在城堡二楼的接待房里,半湿润的夏日的空气酝酿于陈设简洁的房间,一株好些天忘记浇水的郁金香失神地倚在花瓶边缘。

“十分感谢这几个月以来的关照——”

2016.2.

《Red Alice》

工作室一项企划的招新文/原作:《阳炎Project》

那位像诗歌一般朦胧却也带着鸽子翅膀式的温柔的小姐娇俏地笑起来,你能联想到精致的茶具相互轻微碰撞摩擦时清脆的声响。你见到她时是下午三时半,没有风的午后令刺目的太阳散发出些许铁锈的气味,然后你窥探到的是她有些唐突地从小木椅上站起愉快地转圈,每个弧度都翩飞着串联出她裙摆的花纹与皱褶,令你迷失的、接踵而来的眩晕感便混在灼热的红色与逐渐苍白的她的笑靥里。

2016.3.

《寄予朋友的花与信》

同人/原作:《阿松》

笔迹在最后一个字搁停了片刻拖出个颜色偏深的墨点,彼女将钢笔顶端抵在右腮不时轻敲着,脑内罗列出一长串枯燥的术语犹如木枝向四面八方展伸藤蔓,清晨的雾像余在碗底的牛奶微微晃荡,挤出间隙的几缕单薄的阳光衬起她水红的睡裙。置于写字台一角的那盆娇小的蓝色花儿凝视她背后轻盈得几近透明的淡红掠影,“写写你自己,小姐,给松野先生写写你自己。”花儿柔和地提示道。

于是彼女稍稍斟酌后便继续流畅地写出信件接下来的内容,花儿喜欢她写字时笔尖像是在勾绘梦境地左右移动;第二封信,花儿默数并用手指梳理支开的一撮胤蓝的长发,熟稔地绕开缠在一起的发丝时窥探彼女温婉的语句。

“——我住在城市的偏南边,下雨的时候屋前曲折的小路会变得泥泞,我偶尔不得不在雨天出门采购或看病,湿冷的泥土就溅上我的皮鞋。但每次我匆忙跑回家,我亲爱的花都已经贴心地关好了窗户,准备了热水。说起来真的抱歉了松野先生,我现在才向您介绍亲爱的花。”

彼女小幅度旋转夹在食指和拇指间的钢笔,有些局促地打量花儿,再次悄悄感慨花儿秀美而朦胧的面庞,她的眼睛是在家乡河塘边拾到的色彩鲜亮的玻璃珠,又噙满了夜晚洒下的冰凉露水;她乖巧地坐在写字台紧挨的窗台上,皙白的墙使她裸露的手臂、小腿与脚踝显得愈发光洁。花儿则遮掩起唇角匿笑着;小姐写我是亲爱的花呢。

2016.4.

《隐秘与违心》

同人/原作:《阿松》

我糟糕的成绩让我流落到一所三流学校,古板吝啬的中年校长把他的积蓄连同廉价的希翼全赌在这建于一座造纸厂遗址的高大校园;那儿执拗围裹单枪匹马的数幢教学楼的红墙伤痕累累,原与水泥路面密合的墙底时常狰狞地咧出形状不规则的裂口,我曾一度担心某日它们会轰然倒塌。通往学校侧门的石板路错落地缀有猫脚印,冬季成日笼罩在上空的阴云互相挤兑。我的自行车就锁在侧门边的一个转角,我每天都因一念之差的懒惰而抄近路走石板路。

我之所以把通达侧门的石板路描述得如此特殊,是因为——首先,小松子,你知道我高中时收过的情书摞起来有两大本教科书厚吗?这大概可以说明我长得还算出众?“你披散的长发是月光下荡漾的黑湖,你的唇像渔夫苦苦找寻的朱红珊瑚。”喏,他们写的——其次,混迹于校园的真正品性腐败的大男孩们在侧门附近活动聚会,我病恹恹地趴在教室课桌打盹儿的片刻他们会爆发出亢奋的欢呼像浓缩万物形成一个光点的宇宙突兀地炸开,然后我撑起负载困倦的头颅抱怨再然后承受讲师甩来的粉笔头;我狂奔去接我的宝贝自行车时他们猛吸一口烟,朝我边吹口哨边做下流的手势。

2016.5.

《男孩儿与他的牡蛎》

同人/原作:契诃夫《牡蛎》

我几乎能看见它那尖利的蛰朝着我张扬地挥舞,于是我闭上眼不愿目睹它也许与我愚痴的想象相符合的晶亮双瞳,我听到了它两片单薄的扇形外壳不断拍打诱发的骇人风声和它控诉般的吱吱哀嚎。父亲说它叫牡蛎——牡蛎!我被饥饿这种侵蚀理智的怪病折磨了好几天了,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它并狠狠攥捏使它黏稠的体液溅上我枯瘦的手臂,紧接着我把它投进我空虚发霉的口腔极力啃咬,沙砾似的触觉磕疼了我松动的门牙,我一定在皱眉。吞下它柔软的躯体就像让迷蒙滑腻的灯光掺和着新分泌的尘埃一同噎在喉头,干渴灼烧我八岁零三个月的大脑。第二只牡蛎呢——第二只呢?我还要吃——吃——可是牡蛎在我的肚子里又拼合了它脆弱的身体,复仇地开始蚕食我珊瑚蛇样的扭曲内脏,从小肠到胃到肝,一步一步以它的身体清理我的。我痛苦地倒在破旧的棉絮枕头上闷哼,冷汗直冒,直至我察觉空荡荡的肚皮没有丝毫负罪感才艰涩地支起腰板,牡蛎顺着我紧绷的心脏一路用可恶的蛰披荆斩棘到达呼吸道,被阻塞抑制的咽喉的燥热教我最后轻柔地,把牡蛎完整地吐了出来。

真好吃啊。

2016.5.

《站台》

同人/原作:《阿松》

新干线的末班车与铁轨摩擦出的细小火星迸射开来,俏皮地浸入温和的夜色,整个世界像一只憩息的巨大黑鸟,羽翼耷拉在肌肉松弛的两肋旁,愿我是它饱含柔情的水灵双眸。彼女侧过头凝视朦胧的树木与楼厦犹如画卷的展开般缓慢淌过车窗前,安静地这样想;乘客们低声交谈的琐事和不由自主散发而出的懈怠气息漂浮在半空,她全身心地等待通往她家乡的列车抵达终点。

清冷的月光孤寂地笼络逐渐显现的山峦与城镇,彼女隐约听见某个小卖铺今日收工时铁闸关闭的悲鸣,现在她所乘坐的火车轻悄地驶过黑鸟的背部和肩部,它的些许毛发朝逆向被拨乱。我喜欢它流线型的柔软身躯,瞧它那蜷缩在宇宙中心的祥和面孔,像是幸福地躺在了母亲安全的子宫一般。彼女用手指节奏错落地敲击车窗,她可算回家了,她的家乡随时可以揽抱她再一同跌入沉酣,到头来一切波折回归了纯白。

矮密的灌木丛紧贴车身擦过时血管似的叶脉小面积划伤,毗邻的溪流让汩汩的清水冰凉地凝结在夜雾中。彼女有点儿困倦地撤回留恋窗外景物的目光,列车喘息着推进起伏,她断续地考虑到站后该去哪儿借宿,毕竟已经临近凌晨,而她的老房子距离火车站有一大段坑洼的像浆过的粗布的泥路。

疲累和眩晕自始至终潜伏于她的脑内,前方半阖眼的乘务员在她看来身影愈发模糊,微弱刺鼻的烟草和肥皂水的气味盘旋翻飞。约莫三十分钟后车里调低音量的广播随司机焦躁的催促酝酿发酵,她跃下列车的台阶,茫然地望着同行的人们披星戴月四散离去,家乡僻远火车站的黑夜陌生地重重叠叠。她索性在站台的铝制长椅上坐下,末班车飞驰过时猛烈的风奔涌向形影单只的她。

宽敞的站台被夜空繁密的星星精细包装,置身偌大场所的飘渺空荡的感觉令她回想起初到东京都时,流落到一个杂技团乞讨维生的难堪日子。那时她应团长的要求瑟缩在剧院潮热的角落,绚烂的烟火像斑斓的北极极光,技艺娴熟的空中飞人穿着黑白的紧身衣扶摇直上像高傲的海燕。幕布后人头攒动。表演结束好心的团长先生会施舍她两天的伙食费,他是个高大刻板的绅士,又长有方的脸是折痕遍布的扑克牌。彼女哑然失笑。

东京都是坚韧乏趣的务工者们聚集的地方,她在那里是一座淳朴善良的孤岛,周遭偶尔有搁浅的蓝鲸让她成为泪水与欢笑的奴隶,每一个和现今如出一辙的夜晚数千荧光飞鱼振翅掠过,淡薄的流云卷过穹顶的弧线。它们来自遥远端庄的泰晤士河,启程后长期向西滑翔,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它们到达了——

“因为地球是圆的,像个橙子。”①

彼女自顾自地轻声说,将双手突兀地朝面前摸索,她在东京都的小男朋友曾兴奋地告诉她如此一来可以捕捉从月球砸下的陨石;或者会有赶路的圣诞先生为你驻足,银灰的胡髭像滚涌的浪花,拭得崭新的皮带捆紧敦实的腰部。彼女印象中他是情绪高涨的活火山,主要零件是童心与链接异时空的特异功能。

她走过东京都每个僻静的小巷,对面装帧精美的首饰店铺的天花板风铃摇曳鸣唱,她捏住细棉布料的短裙裙摆闭目构想敞亮的木屋,红木曲状的渐变色奇妙且纯美。她时常与心中听见咖啡杯清脆的碰撞声、碗橱门吱吱呀呀的开合声、年轻小伙悠扬的口哨声以及路灯的钨丝燃烧殆尽的“喀嚓”声,不着边际糅合一团的声响汇聚成耳用万花筒。留有她褐色棉鞋足迹的小巷里堆积了前几天的晨间报纸,油墨浓郁的味道染得路面一片黧黑间杂了铅芯的颜色。

注:

①:引自《百年孤独》

2016.6.

《影子先生》

原创

十七岁的少年格鲁特在西餐厅小巧精美的玻璃旋转门前面难为情地兜兜转转,晨间过渡到正午的太阳光隐约显露出炫目的性质,光斑在由大小不一的彩色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不易察觉地游走像鱼儿潜伏在浅塘。比起森美拉的太阳那焦灼戏谑的咧嘴大笑,这只是个适合猫咪小憩的好天气。他暗自思索,最终秉着青涩的自信与愉快踏进餐厅。

他在人生短促的十几年间环游世界。从灿金得好似成熟麦田的加利福尼亚蜿蜒前行直到藏匿着美丽海妖的莱茵河谷,这位自幼被生身父母丢弃,不得不靠着一双结实坚定的腿晃荡在地球每一个角落的少年憨厚而细腻,他的身世有着浓重却俗套的罗曼蒂克风味,但正是那样的不幸和不可思议凸显了他供养了他。他碧绿的眼眸清澈得像密西西比的水流,亚麻色的鬈发看起来温暖闲适,他是个讨人喜欢的爽朗的大男孩儿,流浪在额尔古纳河右岸时曾帮着猎民照管驯鹿,游玩在圣彼得堡时便吹着口哨赠与每位经过的女性沾满露珠的鲜花。一座座有形的无形的、互为整体缩影与细节的扩大的城市在他鞋下奔流,所有的奇迹因他而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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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鲁特痴痴地看着黑衣先生灵巧地剥去葡萄光滑的薄皮,露出其晶莹的果肉,再用宛如贝壳的洁白牙齿小心翼翼地撕下四分之一,缓慢品尝吞咽。这个过程中他一直以余光盯着格鲁特,盯着他蓬乱的亚麻色鬈发,盯着他裸露的锁骨,盯着他泛出幽微星光的眼睛。强烈的悸动揉搓格鲁特的胸腔警告他有种情愫已经超越了界限,在他看来黑衣先生的面庞越发俊美,他的脑袋里因四目相对所触发的激情上蹿下跳,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一颗完整的,如同丰盈的珍珠的葡萄阻塞在他的喉管,被扣押的绵绵话语炽热地融化,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掐上咽喉帮助葡萄滑落腹中。

黑衣先生与金发女郎用完午餐,女郎不甘愿地付了那串葡萄的价钱,他们并排走出西餐厅,格鲁特望见他们没有牵手甚至保持了一段所谓安全距离。格鲁特看看前方着实少了两颗的一串葡萄,突然惊恐起来,他从餐厅侧门飞也似地逃跑;因为他生怕——生怕发现黑衣先生消失在伦敦正午的烈日下。第八号桌的果汁依旧一口未碰。

2016.6.

《虚妄的海洋》

原创

货轮上除了伊莲娜外还有一位娇小可人的女孩儿,喜欢精细地绾起长及肩胛的发丝,看起来顶多十六岁,她永远搭着松垮绵软的衣物小步徘徊在湿热的甲板。她是供全部船工窥探调戏的玩物,时常被嘈杂混沌的人群哄闹着拽下浴巾,露出两枚刚刚发育的素洁乳房,她会缄默而痛苦地抿紧嘴唇。她善良又多情,干干净净的,长期抛给伊莲娜热诚的目光表示好感,她从不动气,从不沾染粉色液体;也许是因为她清楚伊莲娜是可怜的新型毒品的试验者,她无法拯救贯穿起整场阴谋的上瘾的她。

2016.6.

《失落的矿工》

原创

酒吧里有位肤色偏深眼睛澄澈的青年常客,自称是“好汉奥多雷”,赫里内纳尔先生陌生的熟人。他习惯每日黄昏六十三十分毫秒不差地光临酒吧,情调适度而慵懒地点上一杯冰啤外加一份因滚热嗞嗞作响的炸鱼薯条,接回收银员女士的找零后颇浪漫地朝她咧齿微笑;窗外的景致仿佛被涂描进滞笨却柔和的橘红色烟雾中,即将入浴的星辰安静地等候着,来往忙碌的马车掠地擦起一小阵咯吱轻响的尘土教人想起自己纷乱拼接的骨骼。他自第一次发现赫里内纳尔先生同样热衷于冰啤之后便缠上了他,有些费力但张扬热情地勾住他宽阔的肩膀,豪气中泛着纯真地说他懂一些巫术,给他点钱他就讲有趣的故事。

赫里内纳尔先生着实确信紫葡萄似的奥多雷精通巫蛊法术,这个原始古朴的森林尚需要利用祭祀知晓过往祈福未来。他无数次在森林工作时眺望见奥多雷安然无恙地踱步在湿滑黏腻的沼泽、矫健灵敏地掀起围在腰间的一块兽皮再跃入骤然燃烧的火塘、在他手臂蜿蜒游走着目光冰冷斑纹艳丽的蟒蛇,然后他回头粲然地笑,青春因他而玄妙。

所以赫里内纳尔先生愿意付上点小费,在奥多雷喃喃细语着的故事中消磨大半个夜晚的时光,半个月的每一天几乎如出一辙。周二他听心不在焉地听说奥多雷是个勤劳实干的年轻小伙子,周三听说世界分为两座城市,一座属于发达急躁的燕子,另一座则属于昼伏夜出的谦逊的鼹鼠。“喏,两座城市互相支撑着矗立。”奥多雷手心叠着手背举到赫里内纳尔先生面前,粗糙精瘦的手指通过酒杯与啤酒汽泡的折射显得略微肿胀,“也就是说,赫里内纳尔,你的土地就是我的天空。”直到周四赫里内纳尔先生才警觉奥多雷从来都在讲同一个故事。

“喂,老兄,别闹了。你不会只有一个故事吧?”

“好汉奥多雷以母亲的眼睛发誓,这儿只发生过一个故事。”奥多雷拍拍胸脯。

赫里内纳尔先生倏忽感到脊椎尖锐地刺痛着,他浮躁的心在蛛网似的灯光里沉寂下来,“好吧,老兄,你讲;我认真听。”

2016.6.

《剧终时分》

原创

偌大的剧院里有几盏煤气灯嘶嘶低鸣像是旋开第一个弧度的碳酸汽水,暖黄色的灯光影影绰绰,Kris看着鱼贯而入的形形色色的观众找寻他们的座位仿佛迷失在红色的雾岚中,一不留神儿磕到他肩胛的女学生嗫嚅一般地道歉,他以慵懒的低音凑合着回复两句。哈,瞧瞧你Kris,连跟迷人的女孩子搭话的能力都很低下嘛——他不适时宜地猜到他的演员朋友大概会双手插在戏服的口袋凑到他下颌前轻浮地讥讽他,鼓胀的口袋里说不准是什么名贵的香烟。他同Aries说过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好,而Aries讨好般地掐灭了被缠绵的浓云包裹的烟头,多谢关心亲爱的,你也不适合长时间工作不是吗。他说。

剧目开始的片刻一切扎根在剧院外头的萧瑟景致渗入月亮清冷的色泽,傍晚暖流般的金红骤然褪离,Kris远眺舞台发现他的好友身着富美的华服踱步在他的视线内,他想起Aries今晚演那位弥散着悲剧的壮丽色彩的王子殿下哈姆雷特,第三幕第二场,与奥菲利娅及国王王后一齐观戏的片段。这倒是很有趣,台上台下都在看戏。

Aries神色凝重而颇含强制意味地指示方才登台的伶人,提起右手食指针对地定在伶人头顶,不易察觉地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好让哲理性的台词萦绕整个剧院。Kris的目光掠过与他一样斜倚在红椅上的其余观众,有些惊异地察觉几乎全场都在注目着他的好友Aries,有舞台剧爱好者,有来当地旅游的客人,还有慕名而来的三教五流的社会人士。大多数他与Aries相处的时间他们是在独处,可以肆无忌惮地拿对方开无伤大雅的玩笑,可现在他感到浑身不自在,他从未完整地思索过友人的名气达到怎样的巅峰。所有人都在看着你呢Aries。他取出装在公文包的矿泉水兀自呷了一口,想起约莫是两周前Aries叼着烟和他靠在剧院外头的石墙上,他接过Aries递来的另一只烟并用左侧虎牙拎好,出乎意料地,Aries灿烂地微笑将自己汩汩描出烟圈的烟头轻轻摩擦他的烟,希望令它冒出火苗。他有所忌讳地躲过了Aries的小动作,“打火机给我。”

“不给不给。我说亲爱的Kris,你呀,恐怕还是个不会推吻的大男孩吧。”

“别耍这套。快点给我,我马上又要去外省跑一趟公务了。”

2016.7.

《通俗成长》

原创

翌日乌莉尔叫停了一辆的士,等到菲·彼尔达兴奋而新奇地一蹦一跳地赶到她身边时她塞给菲·彼尔达一个双筒的草莓冰激凌。电影院和她们的公寓相隔较远,乌莉尔替菲·彼尔达系好安全带后思忖着摸出破旧的钱包,失望却也意料之中地发觉付完车费剩下的只是一个座位的票钱。菲·彼尔达文静地缩在乌莉尔隔壁伸出小半截如同蓓蕾的舌头满足地舔舐着冰激凌,今天她听乌莉尔的建议穿了一件宽松的、印有小鹿蹄子图案的连衣裙,没有扎头发,看起来娴静美好,惹人爱怜。到达目的地的电影院已经是最近一场卡通电影放映前的二十分钟了,乌莉尔赶忙买下残留的最后排的座位,弯下腰亲了亲菲·彼尔达像那天的苹果一样粉嫩的脸颊算是征求同意,随后抱起轻盈得好比一只花蝴蝶的菲·彼尔达走进放映厅。

菲·彼尔达坐在乌莉尔水平摆放的大腿上,吸吮着余在指尖的冰激凌的草莓味儿糖霜,目不转睛地将全身心锁定在银幕那几位欢快蹦跶的卡通人物身上。乌莉尔渐渐厌烦起最后一排的闷热,抱着菲·彼尔达倒是给予了她一定程度上的安慰,她两手环住菲·彼尔达的腹部以防她滑下地面。现在好了,我终于把彼尔达小小姐带出来玩儿了。乌莉尔稍感疲倦地侧过脑袋,闭上眼睛。

可是不行,还不够呢。乌莉尔突然贪婪地用唾液湿润嘴唇,将菲·彼尔达楼得更紧,下颌枕在她的左肩,彼尔达小小姐难得和我挨得这样近。乌莉尔在漆黑的后排摸索着找到菲·彼尔达连衣裙的拉链,右手探入她单薄的衣物抚摸她幼小的躯体;哥哥说得对,瞧瞧,彼尔达先生和夫人真是够粗心的,竟然从未警告小小姐长大之前要抗拒一切他人对私密处的触碰。乌莉尔在她平坦的小腹悄声摩挲,深吸一口气,手游走到她已经微微隆起的乳房温柔按压,食指触及小小的乳头时菲·彼尔达震颤了一下,喘着气。

对现今而言已经是极限,不能再推进了。

两个月后的一个明媚清新的早晨菲·彼尔达慌慌张张地通过躲避火灾用的安全走道来到乌莉尔家门口,踮起脚尖勉强叩下门铃,乌莉尔迟疑了少时,猜测是不是外出购买食材的哥哥姐姐回来了。她打开门,菲·彼尔达便骄傲地告诉她,她到青春期了,因为刚才她发现自己的白色内裤上沾了淡棕色的血痕,而且妈妈教过她怎么用卫生巾。“卡恩!”她那天穿着与她明亮双眼相衬的碧绿纱裙,“你以后不可以叫我小小姐了!”

乌莉尔倏忽觉得喉咙猛地收缩,她抑制不住地开始流泪,菲·彼尔达困惑地眨眨眼,慰藉地张开双臂让乌莉尔抱她。乌莉尔哽咽着俯下身——幅度明显比之前小了,看来菲·彼尔达长高不少,她有记得每天好好喝牛奶——抱起她的刹那乌莉尔察觉她不是因为悲伤而哭泣,却是因为——因为某种敞亮的事物在这几个月之间萌芽了。她终于给了菲·彼尔达一个普通的、有那么几件值得炫耀的事的童年,也许再过上几年,菲·彼尔达会和身边的朋友们说:“我的童年是一个叫卡恩的大姐姐陪着过完的,直到现在她还住在我家楼上,会和我聊天,帮我梳头发,把一个长寿老太太送给她的苹果馅饼分出一大半给我。”而乌莉尔则会跨越一层楼的三十道台阶的距离,来到菲·彼尔达面前说,好啦,彼尔达小姐,您终于长大了,那么我能睡您了吗?

2016.7.

《深夜会谈》

原创

“我们索尔西的环境治理非常好,春天时像是可以从小草里边汲取晶亮的碧绿的雨滴,河畔洗衣的妇女身边安详地坐卧着白鹅;秋天的时候枫叶将街道涂抹成了大片大片的金红好似不经意喷洒而出的颜料,那些枝叶繁茂得连路灯都得挤在它们中间勉强探出脑袋,闪烁的灯光把它周遭的叶片映成萤火虫的模样……您还在听吗,管家小姐?”

年轻而人情练达的管家理了理自己工作服上显得突兀的皱褶,友善地朝眼前喋喋不休的异国骑士鞠了一躬,抵在胸口的右手裹着朴素的白手套,趁着稀疏的月光尚未被旋转的地球推向别处,骑士隐约瞅见管家白净的脸蔓延开一种无奈的、通晓事件来龙去脉的微笑,“当然了,尊敬的骑士小姐。不过你瞧,这夜晚的寒气啃噬着我们精心培植的丁香花呀——让贵客挨冻可不是伊尔维亚的风格;来,到我的小屋里去慢慢谈。”

2016.7.

《恋爱试验》

原创/写给两位女孩。

接下来的日子临近交租的约定日期,对于三位刚刚成为恋人的少女们而言较为可喜的事情就是阿雅的简历被看中了,她难得顺利地通过面试,与一家公司有了两年试用期的合同。她开始仔细地将原本乱糟糟的长发梳起来扎成高高的马尾,在岚忆与共旦的大力支持下购入了一套能显出些档次和气质的昂贵衣裙工作时穿。她们三人养成了每日的早安吻和晚安吻的习惯,尤其岚忆十分热衷于能和两位室友亲亲热热,对比之下阿雅和共旦交换亲吻时则还是会拘谨得不得了,阿雅像是轻拢驻留在花瓣上的彩蝶的小姑娘似的在嘴唇接触对方细腻的肌肤时腾出一只手揽上对方的肩胛,留恋对方遭受过风雨却依旧稚嫩的脸颊,偶尔她会吻对面两人的耳垂或是右侧的脖子,永远蜻蜓点水般的浅尝辄止。

但遗憾的是以后工作日的清晨岚忆得独自待在家中了。她百无聊赖地耍弄手头的刻刀与玻璃珠,扭头注视着湛蓝的天空如何一步步过渡到蜜黄色像浸入糖罐,估算阿雅和共旦的回归时间。共旦所在的餐厅下午四时半给她放行,她舍不得打车的,步行回家起码需要三十分钟;阿雅的公司规定下午五时下班,她人缘够好,会搭同事的顺风车回来的,只不过有时她也需要去应酬。岚忆想着在三人同住的小卧室里翻了个身,好的,如果今天阿雅有应酬,我就拜托共旦先给她准备好醒酒汤,她不擅长喝酒,我了解的。

趁着独自看家的明朗午后岚忆会偷偷地展开一张崭新的白纸,拎着粉色水彩笔在上面胡乱记着“恋人之间该做什么”这样的标题,然后她就能托腮想上一整个漫长干燥的下午,太阳将零散的光斑投在她脸上。共旦和阿雅回来后垃圾桶里便静静卧着被粉色玷染的白色复印纸,她们不知道拧成蜂窝一般的纸团裹着“接吻”“共同沐浴”“黄色玩笑”“做爱吧”诸如此类的词句。

岚忆似乎比阿雅和共旦更依赖这份捧在女孩儿掌心的恋人关系。

2016.8.

《百鬼夜行》

工作室的一项企划/原作:《阳炎Project》

我曾听邻村的先生说起过一只掩藏在灌木丛中金光闪闪的狐狸,身段柔美四肢纤长,远远看去活像遗失树林的大量财宝。可那还是白昼,毗邻茂密灌木丛的一方浅潭上波光粼粼,斑驳细碎的光斑似乎在那位先生眼前瞒起了某个难以阐述的秘密,他对我说狐狸的尾巴蓬松而耀眼,倦怠地搭在它的右后脚爪上,微风踱过时它用润湿的舌梳理过的柔软毛发便含蓄地摆动。那真是一只漂亮的狐狸,我打赌所有的猎民都在窥觑它那身价格不菲的皮毛,所有的高贵学者都在等着将它开膛破肚解释她夺人眼球的原因。

这件事本与我无关,可有一天我午睡时半梦半醒间听见地底传来肉垫与利爪踩踏泥土的急促声响,大地的颤动真切得教人忧心,我却将这份压抑沉闷的感觉归咎于过于疲劳后并不踏实的午休。当天夜晚我去给挂在屋檐下的纸灯笼添油时一位身着黛色衣衫的女子跌跌撞撞地来到我的门前,在她虚脱地倒下后我才发现她背后稳稳当当地扎进了一根木箭。

接下里的两天两夜我将她安置在我狭隘的小床上,我不敢叫来附近的医生帮她拔出背上尖锐坚硬的箭,我不停地端来一盆盆温水并用方巾擦洗她被血玷染的皮肤,试图用一团团粘稠的蛛丝为她止血。但逐渐陈旧的血液会凝固成可怖的深黑色,我尝试为她擦拭那些硬血块时她蹙起眉难受地低声哼叫。直到第三天早晨她终于迷迷糊糊地撑开双眼。

“小樱月彦。”

我应声瞧去,不算太意外地发现自己那会硌疼骨骼的床上卧着一只皮毛灿金流顺的九尾狐狸,“你终于醒了。”我试探着朝它露出微笑,刚想询问它的经历以及受伤的来龙去脉时它却突然矫健地跃下床板,黯淡疑虑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我发觉它背上那我一直无从下手的箭不知何时消褪了,它也显露出要离开的意向。“您在躲谁呢,尊敬的金狐狸小姐?”我问它。

在它缄默地逃开我家后我便大病了一场,周遭饲养的绵羊群和两只母鸡也死于莫名其妙的疫病,从此我再也没有听闻过任何金色狐狸的消息,没有听见像是暗示般的来自地底的抓挠声。我知道她去避难了,而且躲得远远的,活得非常好。

2016.8.

《千字小故事》

原创

所以我想写个故事给夜小姐,时间缘故它也许只有千字上下,但我知道夜小姐能顺水推舟颇为愉快地掌握住每个伏笔后的内容,人物命运情节发展在她那份灵动的虔诚之下定会一览无遗。我又在笔记本上方的空白处写下——“她可是个孤魂了,再不会向从前那样每日清晨提着棉布裙子兴致高涨地去做家务事,叶菲梅奇先生的死将所有勤俭持家拮据过活的贫穷妇女的生活条约都从她的心中抹去了。这个可怜人——”

写着写着我反倒忧心起来了。不论我们有多么相像,不同的思想与思想间永远拦着一道透明的膜,这是我第一次给夜小姐写故事,她能清晰地窥探叶菲梅奇夫人那贫瘠却惹人心酸的生命吗、她能洞察到那些雇佣仆人的主人们的专制吗、她能了却死去的叶菲梅奇先生埋藏在生前孩子气的暴躁脾气下的忧愁吗……我被自己忽然绞成一团的脑回路逼迫搁下笔。夜小姐给我寄来的信我还未读过,也不敢读,我生怕我俩在一些事情上割出分歧来。

可是——可是这个千字的小故事不过是我的脑波记录,是我将心脏血淋淋地掏出来在雪白的笔记本内页揉搓后的痕迹,有些在我看来十分深刻的语句在夜小姐眼中可能只是一袅轻烟,她如何想应该是她的自由,我仅要把这个千字的小故事写好,工工整整地誊写在信纸上,小心翼翼地把纸张推进因满载心意而沉甸甸的信封,最后给她寄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只是若她不能攥住我的想法的话我还是会失落,因为……

“星辰纷纷扬扬地洒满了静谧的墓园,年迈的叶菲梅奇夫人伫立在墓园前边不愿也不敢再向前踏出一步,她想起丈夫伊凡·叶菲梅奇还活着的时候,他们都在安德烈老爷的家中干活儿;每每轮上冷寂的冬日,安德烈老爷,那位大腹便便的地主老先生,就会要求伊凡·叶菲梅奇不停不停地往火炉里添木材,又指使她去烧茶炊招待自远方而来的亲戚。伊凡·叶菲梅奇看起来可是起劲儿,他满面红光,单薄的衣衫裹着他瘦骨嶙峋的身躯,待到叶菲梅奇夫人端着茶踮着细碎的步子经过时他却又哀叹道:‘嗨呀,老婆子唷——’”

因为我想有一个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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