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正值午市,城中最大的那家酒楼忙得不可开交,店小二端着冒着热气的美味佳肴快步往二楼雅座送去。
“客官,您要的酱香牛肉、剁椒鱼头、四喜丸子来咯!”店小二把三道香气四溢的佳肴麻利放到她面前,笑着又对她道,“还有一道本店招牌一品锅需些时间,麻烦客官等一下哈。”
她双眼发光,咽了咽口水,夹起一块牛肉放入口中,随后向店小二竖起大拇指,满足道:“色香味俱全,都说京城美味多,果真名不虚传!”
“谢谢客官夸赞,客官是来京城游玩的么?”姑娘嘴甜,店小二忍不住和她多聊几句。这姑娘约莫十七八岁,长着一双无辜的小鹿眼,脸蛋有些婴儿胖,笑起来还现出一对可爱的小酒窝,甚是俏丽。
唯独她的打扮,让人不敢恭维。绿衫红裙,头上别着一朵超大的牡丹花,咋一看真是要多俗有多俗,要多怪有多怪!
她的眼睛弯成月牙状,笑着朝店小二点点头,便对着桌上美味一顿胡吃海喝,片刻之后,吃了精光。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刚想走出店门,被店小二拦了下来。
“客官,您还没付钱呢?”
她摸了摸身上,什么都没有,一拍脑门想起出门太急忘了这里的规矩,她堆起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我送你朵花,这顿免费如何?”
店小二神色变了,没想到这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竟是来骗吃骗喝的。“好你个家伙,竟想吃霸王餐!”欲想擒住她。
“别着急,我没说不付钱。”她打量四周,目光落在一位手中捧着一盆兰花的公子身上,就你了。
“公子。”她朝那人走过去,“你替我付钱,我替你救活这花如何?”
那兰花公子狐疑看了她几眼,长相可爱,打扮古怪,头上那牡丹花竟是极品,隐约中还能嗅到独特的花香。
兰花公子低头沉思一会,抬眸道:“我又岂知你不是骗我?这样,我们立字据为凭,谁也休想抵赖。”
她耸耸肩表示无所谓,想立便立,反正那人忧心之事,恰巧是她擅长的。
“小二,可否借纸墨一用?”
店小二哪敢怠慢,这可是季家四少爷季遇。季家谁不知道,穷得只剩钱的季家,传闻掌控着京城大半数经济的季家。店小二连连把纸墨铺好,还沏了一壶上好雨前龙井,伺候在侧。
说起这季家,闻名京城的原因除了有钱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季家人的相处模式。
季家主儿女颇多,也非同一夫人生,官宦富贾人家的孩子排资论辈可是大有学问,规矩繁多的。
但这季家不一样,不分嫡庶不分男女,均一视同仁,儿女排行的唯一标准便是年龄,简单又粗暴。就以这季遇季公子为例,他可是大夫人生的第一个儿子,要是放在其他人家,那可是妥妥的嫡长子,可在季家,便只能是四少爷了。因那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都比大夫人早怀孕早生娃。
但这一来,难免不勾心斗角,使劲争宠,但这季家又不一样,夫人们相处融洽,不时便一同出游玩耍一不小心便冷落了自家丈夫,孩子们感情也好得很,处得跟同父同母的亲手足无异。
季遇执笔,笔墨轻落,问道:“你唤何名?”放下毛笔,酌了一口茶等待对方回答。
“花牡丹。”
季遇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幸好多年的修养让他给忍住了。
拟好字据,季遇把笔递给她,她也不扭捏,签下名字,字体飘逸洒脱,而后大摇大摆走出酒楼。
02
她蹲在墙头,白皙纤细的手支着下巴,热辣的阳光照得她眯了眼睛,忍不住往荫凉处挪了一大步,连同旁边那盆蔫了一样的兰花。
“你再不现身,别怪我无情。”
四下无人,她的视线落在那盆兰花上。许久过后,除了蝉鸣无人回应。
不知何时手中出现了一根狗尾巴草,嘴角上勾发出嘿嘿嘿的怪笑,拿着狗尾巴草轻轻撩拨着兰花,像是在给它挠痒痒。
兰花微颤,伴随着女子的娇笑,凭空现出一名穿着蓝色广袖薄纱裙的美丽女子,女子笑得花枝乱颤,通红着脸眼角含泪,嘴里不住喊着饶命!
“不要啊,饶了我吧!”
她这才停了手,道:“让你久久不肯出来。”
蓝衣女子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恢复了端庄,朝她福身,“小仙兰蝶参见牡丹仙子。”
花牡丹扬了扬手,示意不必多礼,“天气炎热,别晒着,过来再聊。”
墙角、枯草、风一吹便扬起的灰尘沙砾,没有半点仙气可言,兰蝶一挥衣袖唤出满地兰花,才将就着缓缓坐下。
“牡丹姐姐你当真一点没变,还是这般……独特。”兰蝶好不容易才找出一个看似溢美之词。墙角蹲着那个红衫绿裙,品味奇特的女子,可是她们的花仙之首,牡丹仙子啊。
花仙之首,抬手花开覆手花落,所在之地百花齐放暗香萦绕,一个听起来极具浪漫主义气息与唯美意境,让人神向往的神仙名衔。
但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花牡丹算,她凭一己之力,成功破灭了众人对与花仙之首的幻想,活成了一个“白白生有一条仙女命,偏偏没有半点仙女病”的花仙子。
先说这名字,别的花仙子都叫半夏、落云、紫嫣、初霓……怎么仙气脱俗怎么来,她倒好,叫花牡丹,好简单好粗暴,但只有她自己好喜欢。
再说这打扮,别的花仙子一到换季便捧着一大把自己的本命花,争前恐后跑到织女那儿请她做缀满鲜花的飘逸衣裳,她倒好,偏爱红衫绿裙,说这大胆的撞色能给人眼前一亮的视觉冲击。眼前有没有一亮倒不知,这冲击肯定是不少的。
还有这饭量,别的花仙子为了保持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之态,身轻如燕在百花丛中翩翩起舞,平日里只喝露水,她倒好,哪里有烟火气就往哪里扎堆,一手肘子一手鸡腿,吃得好生欢喜,吃成了天庭唯一一位小胖仙女。
起初也有过不少仙子劝过她把仙子形象搞起来,但她美名其曰到,这是在打破别人对仙子的刻板印象。
再加上她业务能力极强,性子特别招人喜欢,不知不觉间成了众仙团宠,也就没有神仙在意她有没有仙样了。大家都说,像神仙的神仙那么多,也不差她一个,她只管开心就好。
“兰花仙子,你的花期到了便应好好绽放,如今是怎么回事?”花牡丹笑意盈盈,轻脆的声音拉回了兰蝶的思绪。
“我……他……你……哎……”一滴晶莹泪水从兰蝶眼中流下,完美诠释何为仙女落泪,“这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一两句话说不清,你便说够四五六句。”花牡丹的笑意未减半分,一副“你若不把话说清休想离开此地”的模样。
“既然如此,兰蝶便长话短说。”兰蝶腾空变出一壶清茶,给花牡丹斟了一杯,再给自己斟上,“那便从我一年前初到此地开始……”
一个时辰后。
花牡丹揉着太阳穴,觉得耳朵有些嗡嗡作响,她从前未曾听说兰花仙子是话痨,如今很是后悔当时在酒楼做下的那个决定。
要不是为了一顿饭跟了季遇回家,如今便不用受到这般摧残。一个时辰,兰蝶足足讲了一个时辰,中间不带休息。
最后总结下来,便是简单四个字:为情所困。
03
半年前,兰蝶闲着无聊下凡游玩,途径季家别院看见院中花开甚好,便化作百花丛中的一株,在此地稍作歇息,而后遇见了在院中负责打理花圃的年轻花匠。
年轻花匠人俊活好,久而久之,兰花仙子芳心暗许。
“每次他为我浇水、松土、修剪之时,是我最幸福的时刻。他的手艺活让人叫绝,每每都能让我十分舒适。”
这不怪兰蝶,很少有花仙子能抵挡住这般魅力。
但……
“不日前,不知为何换了花匠照料,听府中管家说那人不再来了。”
思念成疾,使得兰蝶到了花期,也不能绽放,一直蔫蔫的。
季遇是京城出了名的花痴,爱花如命,甚至为了无拘无束地养花赏花,特意从城中心的季府搬到了郊外别院,又怎么瞧得自家的兰花病了。
便带着兰花四处求医,那日去酒楼也是为了此事,不料阴差阳错间捡回了一个花牡丹。
那女子打扮古怪,名字滑稽,一进别院便捧过那株兰花一人往院中最僻静之处跑去,说是独门秘笈传女不传男,外人不得围观,那行为怎么看怎么可疑。
季遇原想把她唤住,但想到她发上那多盛开的牡丹,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丽,心下一软,试试也无妨。
现下已过了一个时辰有余,仍不见那女子回来,季遇按捺不住站了起来,往院中走去。
像是听见了一把陌生的女子声音,季遇心生疑惑,循声走了过去。
“季公子,正午热得很,怎不在房间休息?”花牡丹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见姑娘许久未回,过来看看是否有在下能做之事?”季遇环视四周,不见有人,“方才也只有姑娘一人在?”
“是啊。”兰蝶早在他走过来之前重新变回那盆病恹恹的兰花。花牡丹怕他多问,转移了话题,“公子府中可是换过花匠?”
季遇颔首,“姑娘是如何得知?”
“万物皆有灵性,我能听见它们说话。她说她思念从前的花匠。”花牡丹指了指那盆兰花,又转身向季遇,道,“你信吗?”
“信。”季遇没有多想,便是如此答了,就像是在回答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而后掏出手帕,浅笑着递给了她,“辛苦姑娘了。”
户外炎热,花牡丹额头已冒出点点汗珠,季遇弯腰捧起兰花,唤花牡丹一同回屋内,不忍心她再在此处受累。
“你意思是找回那年轻花匠,这兰花便能好?”季遇给花牡丹倒了一杯茶解渴,问道。
花牡丹微颔首,“公子可知那花匠住所?”
“管家应知,姑娘先作休息,晚些我随你一同过去。”
“无妨,我不累。现在就走吧。”
她与季遇并肩而行,出了别院,管家捧着兰花在前面引路。
一把油纸伞撑开,挡住了头顶炽热,她抬眸,正巧对上他温柔的笑意,他并无多语,浅浅道:“走吧。”
“谢谢。”
04
走过几条小巷,到了一条旧街,三人在一间小屋子前停下。屋子有些残旧,门口前有几个花盆印子,原先应是摆放花卉之处,看样子像是几日前才被人搬走了。
管家上前敲了敲门,无人回应,再敲了敲,依旧无人,反倒惊动了隔壁大婶,打开门探出头来,“别敲了,这花匠这几天都没回家。”
季遇向大婶打听了花匠的情况,诸如什么时候开始不在?最近可有跟何人往来?
大婶说有一天他家来了个锦衣男子,看打扮像是富贵人家,两人在屋内聊了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聊什么。之后他便不常回来了,三天前他回来一趟把门口几盆花全搬走了,便再没回来过。花匠平日里鲜少与邻里打交道,跟花说话比人还多,神神叨叨的,大家也嫌,便没有细问。
“可知那锦衣男子是何人?”
“我们哪识得这种大户人家。”大婶摆手。不过这里鲜少有这种人出现,大婶当时便多看了几眼,对那男人的外貌还有印象,给季遇描述一番。
道谢过后,三人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花牡丹问:“那花匠离开别院时说过什么?”
管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回答道:“不日前他突然说身体抱恙,不能来照顾兰花了,向我请辞。我原想留他,但他去意已决,请示少爷后便允了。”
季遇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我还有一事要办,管家你带姑娘先回去,好生照顾,不可怠慢。”
侧身向姑娘,轻轻抬起她的手,把油纸伞给到她握住,柔声道:“姑娘你先回去吧,需要什么尽管跟管家说便好。”
说完便走了。
回到别院,管家为她安排了一间上好的客房,房内各样东西一应俱全,就连衣服鞋袜、胭脂水粉也在他们外出时吩咐丫鬟准备妥当,实在难以挑出毛病,但管家还是客客气气道:“姑娘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便行。”
花牡丹连连摆手,说啥也不缺,只请管家把那盆兰花也一同放在房间。
管家没意见,把花放下后便准备出来,花牡丹赶忙叫住了他,“管家伯伯,我能问你个事吗?”
管家一听此话,心里立马多了几分戒备,觊觎季家的人不在少数,一上来便打听的还是嫩了点,但他脸上还是保持一脸和气,“何事?”
花牡丹凑近了几步,悄声道:“你知道季公子为何这般紧张这盆兰花吗?可是……可是喜欢她?”
“是啊。”还当是什么要紧问题?他家少爷喜欢花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管家松了口气,“还有其他事吗?”
“没……没了。”
管家瞧见小姑娘突然没了精神,只当作她累了,便转身出去关上了门让她歇息。显然谁也没意识到两人说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牡丹姐姐!”管家走后,兰蝶憋不住化了人形出来了,张口便对年轻花匠的事一通狂问。“他怎么不在家?他去哪了?是遇上坏人了吗?会不会有危险?劫财又劫色怎么办……”
“兰蝶,冷静点。”花牡丹不禁叹了口气,但这是替季遇叹的,他喜欢兰蝶,兰蝶却喜欢花匠,“兰蝶,你当真很喜欢花匠吗?”
兰蝶双颊绯红,含羞答答点了头。
“就不能换个喜欢,例如季公子?”花牡丹眉头微蹙,一想到季遇会因此难过,不知怎的她心里也不好受。
“怎么就扯到季公子了?我为什么喜欢他啊?”兰蝶跟不上花牡丹的思路。
“怎么就不喜欢他了?季公子多好啊,人好看还温柔。”花牡丹义正言辞道。
兰蝶忽而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仙子你可是倾心季公子?”
“不不不,我我我,这这这……”花牡丹脑子轰一下炸开,说话不利索了,“我为什么会喜欢季公子啊?”
“因他人好看还温柔?”兰蝶完全复制了花牡丹先前的话。
两仙女四目相对,都妄图从对方眼中窥探出什么来。
忽而,花牡丹执过兰蝶双手,点点头道;“我觉你说得甚是在理。”
好看又温柔,哪有不喜欢之理。
“但他喜欢的是你。”花牡丹垂头。
“他亲口说的喜欢我?”兰蝶不信。
花牡丹正想说什么,听到了敲门声。
“姑娘,你歇下了吗?”
“他来了,我先撤。”兰蝶转身消失在房内。
“没呢。”房门打开,花牡丹邀了季遇进来,“公子才回来吗?事情可都办好了?”
季遇点头,“我过来告知姑娘一声,花匠找到了,过些时日便会过来,姑娘不必挂心。”他又环视了房内一圈,问道,“听管家说姑娘把兰花放房中了,怎么不见?”
原来他是来找兰蝶,他果真很喜欢她,花牡丹心想着,不禁向他投了一个怜悯的眼神。“我放出去晒月光,公子是要看吗?”
“不用。”他不过是想找个话题聊聊而已。
过了一会,花牡丹突然道:“公子喜欢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像仙女一样的姑娘吗?”
季遇微怔,看着她,“喜欢,若是我喜欢的姑娘,在我眼中自然就像仙女一样。”
花牡丹若有所思,长叹一气。
季遇不解她突如其来的忧愁是为何,但瞧见她有点肉乎乎的小脸因苦思而揪成一团,又一脸坚决看着他,不禁觉得很是可爱,笑了。
05
花牡丹一夜未眠,辗转反侧也没想出让季遇移情别恋,爱上自己的法子,次日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出现在季遇面前。
“姑娘可是住得不惯?”季遇瞧她满脸倦意,唤来丫鬟给她煮一碗提神茶。
“住得惯住得惯。”花牡丹连连摆手,“只是想些事情,睡晚了。”
“是何烦心事?姑娘若不介意可与在下说说。”
就是因为你的事啊,怎么能与你说呢!花牡丹一时红了脸,不知该如何解释,眉头皱得更深。
季遇见她为难,便不再问,岔开了话题,“姑娘一会可有安排?可愿随在下出去一趟?”
“去哪?”
“城中举办一年一度的百花大会,百花争艳,好不热闹。想来姑娘是爱花之人,应该喜欢。”
花牡丹一个劲点头,脸上倦意一扫而散。
这凡间的百花大会虽不如天庭的品类繁多珍稀,但胜在人多热闹,让人看着好生欢喜。花牡丹拉着季遇的衣袖在人群中蹿来蹿去,看什么都新奇。
大半天过后,两人找了一家茶馆歇歇脚。
季遇摆弄着刚买下的花,道:“今年的百花大会有些奇怪。”
“嗯?”花牡丹倒了一碗茶给季遇,不解他话里意思。
“往年大会虽也热闹,但远不如今年花开得灿烂,甚至不合季节的花都开了,就像是,”季遇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爽朗笑道,“百花仙子赐了福。”
花牡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姑娘怎么了?”季遇担忧递上一手帕。
她擦了擦嘴边茶水,干笑几声,一脸心虚道:“公子真会开玩笑,哪来什么百花仙子。”她当真被吓死了,确实是她一时兴起施了法,让花开得更加灿烂季遇更开心。
“也是。”季遇笑着点点头,又喝下一口茶,“姑娘可觉得越来越热。”
“许是这茶里有酒。我们喝的是店里有名的茶酒,老板介绍的,说是大家都喝它。”花牡丹不禁举起了大拇指,这人间真是个好地方,连茶水都这么多花样。
“酒……你说的是会醉的酒……”季遇满脸通红,头脑有些晕乎乎,说话也开始不利索,“我不能……”喝酒。
话未说完,便倒了过去。
花牡丹懵了,难不成酒里有毒?茶馆老板见状也慌了,连忙过来查看。过了一会擦了擦额头汗水,长吁一气道,“这公子只是喝醉了。”
“醉了?”
“是的。”
“才喝两口?”
“有人一杯倒。”虚惊一场,酒馆老板语气淡定了许多。
花牡丹愕然,酒量如此差的人,还是第一次见,早知如此便不点茶酒了,她还想着喝点酒壮壮胆,好跟季遇花前月下,趁机表白。
如今倒好,成了她背着昏睡的季遇满大街走,惹得不少人误以为她拐卖良家美男。得亏自己平日里吃得多,力气大,才能将这如花似玉的季遇平安扛回了别院。
管家瞧见满头大汗的花牡丹,以及昏迷不醒的季遇,简直吓破了胆,赶忙迎了上去,急切问花牡丹发生了何事?
待听到自家少爷只是喝醉了,并无生命危险时,才安心下来,与花牡丹一同把少爷扶回卧室。
06
季遇昏睡了一整晚,醒来时觉得脑袋生疼,右臂还有点重有点麻。他侧过头,瞧见花牡丹趴在他手臂上睡着了,守了一晚吗?季遇不禁轻笑。
眼皮动了动,花牡丹睁开眼刚好对上季遇的目光,只见季遇瞬间红了脸,“怎么脸还那么红,还没酒醒吗?”
花牡丹说着把脸凑近季遇,光洁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季遇被这亲密的动作吓了一跳,慌乱推开花牡丹,但下一秒又恐自己太用力伤了她,立即伸手想拉住。
花牡丹被这一推,重心有些不稳,情急之下一把扯了他的衣服,两人在你拉我扯的操作下,成功地连人带被滚到地上。
最后,季遇袒露胸膛与香肩,双手环绕着花牡丹的细腰;花牡丹一手扯住他的衣服,一手抵在他胸膛处,整个人趴在季遇身上。
“儿子,听说你带回了一姑……”房门砰一下被推开,两人吓了一大跳,脑子却仍然空白,忘了要站起来。
贸然开门的大夫人目瞪口呆站在门口处,眼前画面直唤香艳。季遇欲想解释,但“娘”还没来得及喊出,大夫人便先道。
“不好意思打扰了昂,娘什么也没看到,你们继续!”大夫人咽了咽口水,故作淡定,关上门前,还不忘朝季遇挤眉弄眼,用唇语说了一句,“儿子加油!”
她这儿子从小到大就知道摆弄花花草草,对女人根本提不起兴趣,她操心得不得了,听到下人说他带回了一个姑娘,她本是不信的,这下子稳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这儿子竟藏得那么深,找了一个如此生猛的姑娘,直接把儿子给扑倒了。
噢!她好喜欢!
得赶紧回府中告诉老爷和其余三位夫人,一起高兴高兴,还得找罗半仙算算今年有什么适合成亲的好日子……
一切发生得太快,花牡丹还没反应过来。
“误会了?”她尴尬道。
“我想是的。”
“那怎么办?”
“姑娘若不介意可否起来再说?”虽说季遇不介意继续维持这样的姿势,但他不想对方误以为自己是登徒子。
“我……对不起!”花牡丹鲤鱼打挺般腾了起来,还捎带后退几步,深深鞠躬向季遇道歉。
“没……没关系。”季遇转身整理好自己衣服,再转过身来,对花牡丹道,“今日那花匠便会来别院,你可需要准备什么?”
“好,我先回去稍作准备。”说完便推门走了。
花牡丹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只是她心跳得很快,再不离开生怕自己熬不过去了。
07
当真如季遇所说,年轻花匠来了,如同往日一般照料着兰花。
兰蝶又见年轻花匠,马上来了精神,一抖枝叶,花苞绽放,开出娇艳至极的兰花。年轻花匠瞧着,出了神,他道:“我从未见过如你一般美丽的兰花。”
兰花绽放,公子浅笑,美如画卷。
日落时分,年轻花匠便回去了。他走出季府大门,绕进深巷,那男子果真如约在等他。
男子掏出钱袋给他,他接过,原想直接离开,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季少爷,这银钱够买几盆珍稀兰花,你为何要花这个钱让我来演这场戏?”
“追求不同罢了。”
年轻花匠愣了愣,随后露出很轻的笑意,“季少爷,你真让人羡慕。”语毕,走进了巷子深处。
忽而有一身影从树上一跃而下,吓了季遇一大跳。花牡丹清理一下身上的枝叶,“我瞧见了。”
“你怎么偷偷给了那花匠一大袋银钱。”花牡丹常听闻偷摸的交易大多不是好事,她信季遇不是坏人,但她恐花匠不安好心。
其实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而做,无需给任何人理由,只是不知为何他不想他们之间有了隔阂。
“你怎么从树上下来?”
“树上偷窥比较合适。”
“偷窥不好。”
“我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我担心你。
“你大可直接问我。”
此事其实并不复杂,当真只是追求不同罢了。
年轻花匠善养花,但此门手艺只够他温饱,不足以致富。花匠俊朗,城中有不少女子心悦于他,当中不乏富贵人家的小姐。其中数王家小姐最为果敢,直接了当诉了衷情。
“这种下等人的粗活不能干一辈子,若你愿娶我为妻,入赘王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王家虽比不少季家,但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王家小姐长相端庄,知书达理,有不少人挤破头想攀上王家,此等美事从天而降,年轻花匠犹豫再三。
应承了。
他从季家请辞,随王家管家来了新住处,听从王家老爷的安排学习经商之道,待他与王家小姐成亲后,几家商铺会交予他打理。
季遇是从那大婶对锦衣男人的外貌描述中,猜测那是王家管家,从那几盆被搬走的花,猜测花匠非完全放下养花之事。便遣人去打听一番,找到了花匠的住处。季遇暗地里见了花匠,请他再去季府当一天花匠,酬金丰厚。
不知花匠是因酬金,还是对花未了的感情,他答应了。
后面便有了花匠再来府中照料兰花,兰花得以绽放的一幕。
得知此事,花牡丹眉头紧蹙,该如何与兰蝶说?
季遇瞧她小脸快要揪成一团,想起她爱吃,便道,“你饿吗?”
花牡丹肚子很合时宜传出了咕咕叫的声音,季遇轻笑。
“走吧,回家吃饭。”
08
季遇说的“回家吃饭”是指回家中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美味给她吃。
花牡丹受宠若惊,但哈喇子已滴到桌面,顾不上客气,拿起碗筷吃得好是满足。
“可还合口味?”
“合得很!”花牡丹咽下嘴里的肉,抹了一把嘴角的油腻,“没想到公子竟有这般好厨艺。”
“你若愿意,我天天做给你吃。”季遇盛了一碗汤递给她,“给。”
“愿意,当然愿意。”花牡丹接过汤时,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指,骨节分明煞是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多好的人啊!花牡丹想着,放下筷子,抬眸看着季遇认真道:“你放心。”
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不会让你难过的。又是重重看了他一眼,在季遇满脸不解中,重新拿起筷子低头猛吃。
吃饱喝足后,花牡丹回了房间,打开房门便听见阵阵女子哭声,只见兰蝶趴在桌子上哭得梨花带雨,好生难过。
“你知道了?”花牡丹赶紧关上门,快步走到她身旁坐下。
兰蝶抬眸,点了点头。她原本只是不舍花匠才跟着他出门的,不料却被她知道了真相。她原想着待时机合适,便以仙女身份见他,却不料他要娶亲了。
花牡丹想替兰蝶拭去脸上泪水,兰蝶却哭得更凶,一把抱过花牡丹,嚎嚎道:“他不爱我!”
花牡丹听了此言,想起季遇,一把回抱过去,跟着哭了起来:“他也不爱我!”
因花牡丹在饭桌上的愁容,季遇心里担忧,去寻她。刚到门外,便听见里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容不得多想一把推开房门,大喊:“姑娘!”
放眼瞧去,房内两女子抱头痛哭,一个哭得梨花带雨,一个哭得人神震惊。两人闻言抬眸,兰蝶拿出手帕轻拭眼角泪水,花牡丹一挥袖子擦一把鼻涕,声音哽咽道:“你怎么在这里?”
季遇瞠目:“路过。”
而后指指那蓝衣女子,“这是?”
又觉得此番情景,问人身份有点不合适,又道:“要不你们再哭哭,我稍后再来。”
“等等。”兰蝶站起,以肉眼看不见之势拦在门前,“你们聊,我先出去。”
花牡丹一把拉住了她,“你留下,一起聊。”
三人围着那圆桌坐下,六目相对,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兰蝶:“不如,我先说。”
“别,让我来。”花牡丹立即拒绝,兰蝶一开口怕是天亮还没能进入主题。
于是,花牡丹言简意赅把事情全部捋了一遍,包括她们是仙子的身份。
“众仙都提醒我不能向凡人透露自己的身份,但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我乃花仙之首牡丹仙子,而她是兰花仙子兰蝶,也就是那株兰花。我知道你喜欢兰蝶,原想助你追求她,但是……”花牡丹叹了一气,“却不曾想变成如今这样,对不起。”
“等等。”为何她说他倾心于兰花仙子?
“我们是不是哪里产生误会了?”季遇看着她。
“误会?”花牡丹瞪大眼睛。
“我从未见过兰花仙子的真身,只知道那是一株兰花,又怎么会产生男女之情?”他顿了顿,又道,“我倾心之人,一直是你啊。”
花牡丹的小脑袋快要转不过来,所以季遇不仅快速接受了她是仙子的身份,还早便对她一见倾心?
“但是,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好看还会养花的姑娘,岂能不爱?”季遇含情脉脉。
“我也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好看还会做饭的公子,我也好爱。”花牡丹脸颊绯红。
原以为自己是重点,如今却被晾在一旁的兰蝶实在忍不住了,一拍桌子,“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我才刚失恋!”
什么塑料花姐妹情,上一秒还跟她抱头痛哭怒斥男人,下一秒便与人执子之手郎情妾意。
两人侧目,差点忘了房里还有其他人。
花牡丹硬挤出两滴泪水,“蝶儿,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一棵树。”
季遇附和:“是啊,花匠多了是,我帮你再寻,寻到你满意。”
两人明显是再打发她,好继续歪腻。兰蝶心里气,但谁让方是她的领导,只能一挥衣袖,眼眸幽怨,留下一句:“我走了,祝你们幸福。”
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09
她与季遇在一起已一段时日,小日子也过得很是甜蜜。但别人谈恋爱都是缠缠绵绵叫名字,甚至还有腻死人不偿命的小爱称。季遇倒好,还是一口一个花姑娘地叫,叫得好生平淡很是生疏。
终于她忍不住了,跑到院中逮住正在修剪枝叶的季遇,“季遇,我可否问你一事?”
“当然。”季遇停下手上动作,认真看着她道。
“为何你一直不叫我名字,唤我花姑娘这般生疏?”花牡丹搓着手指,表情有些委屈。
并非季遇不想唤她名字,实在是……
“牡……”话还没说出口,季遇便忍不住笑了。
实在是他无法含情脉脉地喊她“牡丹”。
“对不起,这名字与你而言应是很重要,但我却……”
花牡丹歪头,不懂他所指,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没有很重要啊。
“不如你替我重新取一个名字吧!”花牡丹笑着,眉眼弯弯。
“可以吗?”
“当然。”她对这名字并无太大执着。不过是在她尚未成仙前,人人都叫她牡丹花,成仙之日便随口说了“花牡丹”这个名字。
“灿灿如何?花灿灿,花开灿烂。”这是季遇想到最适合她的名字了,如她一般灿烈。
她满意点头。
“灿灿,我有一事想问你。”季遇顿了顿,神情有些凝重,“都说人仙殊途,你与我在一起上面会责怪于你吗?”
“不会,如今天庭的制度人性化许多,恋爱自由,不耽误公务就好。”花灿灿灿然道。
季遇舒了一气,牵过花灿灿的手庭院信步,“还有一事,之前母亲过来时撞见我们,呃,便一直催促我带你回季府走走,你意下如何?”
花灿灿想起那日的尴尬,脸颊一红,低头道:“听你的。”
她突然踮起脚尖,小鸡啄米般飞快亲了季遇一下,“那么,还有其他事吗?”
“有。”季遇附身,拥她入怀,吻得缠绵,现下此事最是要紧。
不日之后,天庭热开了锅,因花仙之首改名一事。
众仙都在猜测是何事让牡丹仙子开了窍,不少又闲又八卦的神仙接踵来到百花园,向一众花仙子打听情况,但花仙子都摇头表示我们不知,我们也好奇。
只有一位身穿蓝色广袖纱裙,坐在兰花丛中的花仙子悠然开口,“我也许知道原因。”
仙家听了,连连围了过去,睁大了如私塾学童探索知识般的好奇大眼,“你道你道,你快道。”
“此事一两句说不清。”随后蓝衣仙子变出一壶好茶,喝下一口,“听我细细道来。”
三个时辰后,众仙耳朵快要起茧,仙子才把故事说完。众仙家若有所思,恍然大悟,而后纷纷点头道。
“因为爱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