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会为谁停留的时间之河,流淌得悄无声息,或许也有惊涛骇浪的时候,比如我们未曾经历过的那十年,如今想来必然是声响巨大,折磨着每个人的耳膜,站在不同的岸边看,它却有时湍急,有时舒缓,即便是今天,我感觉临沧的时光也流淌得比昆明的还要慢些。灼人的阳光已从胸口爬到我的下巴,店里播放的“wonderful tonight”还没完。我又往后挪了挪,认真听着Eric 的solo,听他用劲的推着弦,忘我的摇头晃脑,我的脖子也跟着一升一缩。
据说这首歌也写在那十年,比我还要苍老,真是不可思议的十年,有人在砸碎一切,焚烧所有,想涅槃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新世界,有人弹着吉他,热泪盈眶,思念昨天的女友,这一切都和美好有关。
“你在干什么?”
我转过头,麦克手杵着一把椅子,头杵着手笑眯眯的看着我,也跟着我脖子一升一缩。我并不想停下,继续跟着Eric升缩脖子。
“咦?咖啡树!”麦克揉着脖子,惊奇的盯着身旁种在盆里的植物。真是咖啡树,小小的樱桃已快成型,麦克知道一切,虽然不爱喝咖啡。
他摸着下巴,绕着咖啡树转了一圈,站定仔细端详,又往后退,退到街边认真的看了又看。
“这样好看多了!”他像是在说一个姑娘,咖啡树羞涩的转过了脸。
“麦克!”
李健洪亮的声音传了过来,人未至声先到,大步流星,合身的西装都飘了起来,远远看去李健更加高大,带着笑意,很多女孩子都是在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
“小麦!”李健重重一拳擂在麦克肩膀上。
“咖啡树!”麦克揉着肩膀,指着我身旁盆景一般的小树苗。
“走!我带你们从高处好好看看临沧!”
“小小的临沧!”李健补充到,他还是这样不由分说。
我们爬上了一辆和李健一样高大威武,浓眉大眼的普拉多,李健轰着油门一下就冲出了刚刚还宽广辽阔的临沧,冲上了一座城边的小山,李健像电视里正义凛然的警察一样,让普拉多娴熟而迅捷的在盘山路上飞驰,要去追捕一个刚刚逃遁的时光窃贼,普拉多声浪浑厚,像李健一样。
我们爬上耸立在山顶一座观景楼,“立景阁”,楼如其名,整个临沧马上在眼前铺展开来,真的像李健说的,眼前的临沧小小的,娟秀而温婉。
“晚上你们住那。”李健指着一片白色的建筑。
“佤塞宾馆,专为土司准备的,麦克土司!”李健又擂了麦克一拳。
“应该是麦克头人。”麦克揉着肩膀。
“好嘛,麦克头人,有好多佤族妹子等着和麦克头人喝酒呢!”李健搂着麦克头人说。
我望着清瘦的麦克头人,麦克从小学六年级就开始长络腮胡子,以前还每天用剃刀把半张脸刮得泛着清光,现在不怎么刮了,任它们像庄稼一样肆意生长,我觉得他更瘦了,被这些疯长的庄稼吸干了营养。要是在那十年以前,此刻的麦克头人恐怕早已经变成了麦克人头,佤族偏爱大胡子,据说对庄稼生长颇有好处。
“咦嚯!”
“啊……啊!”
他们俩轮番对着娟秀的临沧大喊大叫。阳光灿烂,临沧当不回花容失色。
“佤族喝酒像程咬金。”普拉多下山和上山一样快。
“要有气势?”麦克思索着问李健。
“对,说得对,要有气势!”李健右手握成拳头,临空挥了一下。用左手转过一个回头弯。说起喝酒我就醉了,我知道在所有的边疆地区,喝酒都特指我痛恨的白酒,高度白酒,五十度以下的都不爱喝,我喜爱的啤酒,在边疆都叫水。
普拉多从宽阔干净的大街上突然拐进一条砂石小路,路边的竹篱笆上爬着叶片巨大的西葫芦,在云南叫小瓜,和巨大的其他瓜相比,白水一煮,小瓜有着淡淡的清香。
我们像是开进了一个如同佤族寨子一般的巨大餐厅,入口处挂着两个有着硕大牛角的牛头骨,麦克表情轻松,轻描淡写的抽着烟,李健说的要有气势。
李健把我们带到一栋小小的木楼,一楼架空,沿木梯爬上低矮的二楼,茅草屋顶透着原始的香气,竹编桌子配着矮矮的竹板凳,四壁架空,傍晚凉爽风轻轻吹过,真是个喝酒的好地方。
“哇!大叶茶!”麦克研究着土陶茶罐里的茶。我嚼着桌上小碟里的炒黄豆,李健出去招呼上菜。
好家伙,黝黑精神的小伙子跑了三趟,八大盘菜,肉食为主。
“哈哈!几碟小菜,不成敬意。”生意场上说惯了客套话,李健像是对自己说着。
“那再加两个,服务员,有没有烤乳猪烤全羊?”麦克对还没走的服务员说。
“啊?那个不有的。”小伙子一手拿着端菜盘,一手抓着头尴尬的说。
“哈哈!吃菜吃菜!”李健拿着筷子自己先开始吃了。
“酒呢?”麦克问。
“不着急,先吃菜,一会就来。”
满桌佳肴,我独爱火腿木瓜鸡,临沧整体气候偏热,火腿谈不上好,胜在中和木瓜的酸涩,乌骨鸡肉质紧实,精华是汤,酸爽,我正喝第三碗,忽闻一阵奔放的歌声,听不懂,貌似佤族歌曲,几句唱罢,人还未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先上了小楼,麦克和我都好奇的盯着门帘,门帘掀起,四个佤族妹子鱼贯而入,领头的一个抱着一个五斤的玻璃瓶,满满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