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的愿望是当一名记者,多少有点匹夫有责的志向。后来我爱上了李志,没错,就是那个金坛李志。我听着“我们生活多美好”哭过,听着“一斤理想要多少钱”哭过,听着“这个世界会好吗”哭过,也听着“我居然爱上了她”哭过。
我不是罗永浩的粉丝,却被他的一些语句触动,我记得他大概说过这样一句话:“我总是不敢和别人说起我心中卑微的小梦想”。
我说我喜欢旅游,却几乎没有出过国玩。我每次都不敢跟人说我又去了青海,又去了贵州,我害怕被嘲笑,笑我总喜欢去那些土得掉渣的地方。
可是我怎么又知道原因呢。
也许大概是我喜欢看山吧,“山里藏着你的愿望,像母亲的召唤”。年少时第一次去云南,被中甸白雪覆盖的山迷住,那不是梅里,也不是白芒,然而却已经让我几度热泪盈眶。我到现在也没有看过哪一坐伟大的雪山,在后来每次和旅游爱好者的讨论中,我从来都不是最能说的那个。
起先我喜欢青海的山,我觉得她大气,磅礴,散落在草原上的藏房是无数个放牧归来的温暖所在。后来我喜欢贵州的山,迷散其间的水气像女人低语的问候,不做声的温柔,偶尔会有炊烟从寨子间升起,仿佛能看到一切的人间气息。我还记得从德令哈、塔什库尔干街道上抬头就望到的雪山,好像有着很难到达的尽头。从德令哈往西北开出去,两旁是深褐色的祁连山脉,有纵横着的痕迹从上直贯而下,道路两旁散落着各种矿工厂,是那些生活距此几百里以外的人们稳定又危险的生活来源。顺着中巴公路一路延展开来的昆仑山,那感觉则像是一种保护,给我安全感。
人就是这样吧,总是向往自己得不到的事物。也许我从小生长在冬天很早就被夜幕覆盖的华北平原,所以一次又一次被高山所吸引。可能有人会说,倘若真的让我住到山里去,我肯定会叫苦连天。对于这样的话我确实也无力反驳,毕竟自己没有体验过,又如何把心里的坚定侃侃而谈。我总是在面对未知,在未知中面临选择,在一次次的选择中面对真实得近乎陌生的自己。
回到我想当记者的话题,大概所有理由抵不过一句懒惰,我没有成为记者,只是一个庸庸碌碌说着一些不着边际想法的普通人。几个月前,我有幸参与到一个项目当中,一百多天时间,看到与听到了很多普通人的生活,他们的职业都是司机。在那期间,我有些激动地学着心目中想象的记者的样子写写采访提纲,也任由思绪乱飞,聊起他们的过去和孩子,我看到无数勇往的从前,和飞翔着点缀的梦想。
有一个每天去大昭寺转经的叔叔,他养活了三个大学生,但凡与长子共同出现的场合,他都只是默默转着手上的佛珠,所有的场面都由长子来周旋。小伙子浑身散发着年轻的朝气,那骄傲仿佛让我看到叔叔年轻时的他自己。
有一个在新疆农业大学退休的老教师,从小在新疆长大,却在四十岁的时候才真正出去看了看新疆,他回忆起站在山脊一样的路上时说,“四十岁完成了二十岁的梦想”。
有一个特喜欢做回锅肉的什坊的叔叔,从他的述说来看,他是典型的家庭主夫,却怎么也不承认。说到自己离家后,妻子只能吃吃楼下早点摊,小饭馆,我听到的是甜蜜和自豪。
有一个因为我付了饭钱跟我瞪眼睛生气的大哥,他父母都有七八个孩子,他是家里的大哥,扶持着弟妹们一个个成家。他看着他两岁儿子的眼神,除了温情脉脉,我再也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
我才不会告诉你我见到的都是些上岁数的老爷们儿。
那个看了《转山》,第二天就买了自行车从丽江骑到香格里拉的小伙子,后来三番五次带客人走丙察察。我翻了他的qq空间,上千张照片,怒江的集子有好几个。他们在独龙江跟奶奶的合影,绝对不是那种游客的到此一游照。他说这里交通太不方便,他每次过来都会带些米,带些鸡蛋。
还有嘎态,我最喜欢他,可能是他有一头卷发吧,用发卡别过去露出额头显得格外精神。他的眼睛非常非常明亮,对一切事物似乎都有着毫无止境的好奇心。他车上的歌来来回回就只放那几首,却每次都跟着高兴的哼唱。他总能见到卡瓦格博真容,每次都会拍照发朋友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严肃的样子,似乎他永远都是随时要唱起歌来,跳起舞来似的,永远,永远……
还有在《舌尖》露过脸的,有做木碗营生的,有会拉玄子的,还有认识上百种鸟的……
也许这些故事在别人看来并无一二,被它们打动得也只能是二十五岁的我自己,仔细想想,好像也算不上多珍贵,然而却真的忘不了。
他们的职业都是司机,日夜往返在川藏、滇藏、南疆、北疆……本意是记录,现在想给每人发一篇博客,附上电话以及我对他们的了解。如果恰巧能帮到前往这些地方旅游的你,也算是能帮助他们多拉一趟活,对我来说最好不过。我想多做一些善事,来弥补那些不知道能不能弥补上的忏悔,这也是我卑微得不敢说出来的小梦想。
现在我二十五岁,喜欢范用、于坚和刘亮程,每天坐地铁上下班,打uber去逛街。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选择去一个地方过稳定地生活,所以大概只能活在想象里。那些短暂的欢愉像致命的诱惑,激起很多层比平淡日子有趣的涟漪,我抵挡不住,总是不停地去往各个地方,想见到更多在我平淡生活之外的平淡生活。我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群人,他们尊重老人,行善乐施,勇敢上进,过着最普通的生活。不管是萍水相逢,还是忘年之交,我都想随着乡间班车,带走那些颠簸的故事,有时旅行并非美食美景,她告诉我一些我说不清楚但很重要的东西,告诉我一些要懂却不用说出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