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摘椒
作为一个从陕西农村出来的孩子,我的童年也是伴随着各种农活成长的。
但是,截至去年回老家之前,我还没有涉足“摘椒”这一工种。
记得以前,家里种过小麦、玉米、黄豆、棉花、红薯、土豆等,甚至还种过一季的芝麻和蓖麻。
收获小麦一般用镰刀割,左手搂麦草,右手挥片镰,弓腰向前,一个人一天能割一亩地就是破纪录了。我也参与过几次割麦,最深的印象就是,每次忙乎完,除了被太阳晒得晕晕乎乎,胳膊上被麦芒划出的血痕经过汗水浸泽,那刺痛火辣的感觉众生难忘。
收玉米则采取的是?头砍根,放倒后掰苞米棒子的方法,钻在玉米行子里的闷热让很多人都光着膀子,汗水大颗大颗地从脊梁上往下流,完了还要挖玉米根。
当然,每年玉米的种植一般不会太多,所以这样的活也就相对简单些。
黄豆成熟了后,会被连茎秆割下,然后放在晒场晾晒,等到干透,用竹竿敲打,即可将黄豆打下。
芝麻同理。
棉花的采摘考验的是腰,每天要弯腰无数次,经常回到家腰都直不起了了,手被棉桃刺出的血印都在其次了。
土豆和红薯的果实都埋在地下,需要采收的人有一定的预判能力,否则很可能一?头下去将果实砍成两半。
记忆中,那时的乡人大多种植很随意,在保证麦子种植以保障口粮和公粮外,今年看到棉花效益好就种棉花,明年看到芝麻不错就种芝麻,每家就那么几亩山地,折腾来折腾去,日子也不见有多大起色。
到我当兵离开老家的时候,村里流行的是种植苹果和花椒。
那个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苹果园,打一口井,盖一个井房,就是一处极好的去处。
后来,听说,随着行情变化,有的苹果园和花椒树也都砍掉了。
到我去年回老家的时候,才知道,这些年国家生态改善补助,提倡种植花椒,歪打正着,花椒行情水涨船高,从十年前每斤3元,到8元,到10元,每年10元的递增速度,到今年涨到四五十块一斤,靠近山边的乡镇大都种植了。
花椒两三年就开始挂果,丰果期时间长,日常好打理,一个季节下来,一亩地的花椒收成好的时候能以后一万元以上的收入,绝大部分普通家庭有三五亩椒收入三五万,再加上打工收入,一年十万左右收入,花二十万左右盖个楼房,路通房阔,日子滋润。
那段时间正是花椒成熟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在摘花椒,大家唤作“摘椒”。平时在西安、富平工作的俊男靓女们,此刻也要回来帮忙,开着小车,开着摩托去田间地头,去帮家里人。
早晨四五点,家家户户就起床了,吃点辣子夹馍,喝点水,灌上一瓶子酽茶,挎着藤条编织的笼,步行、开车就奔赴椒园,伴着晨光开始干活,从密布刺牙的椒树上,透过厚密的叶子,探寻采摘红色的花椒……
为了体验一下“摘椒”,我和弟弟妹妹以及表弟表妹等一行八九人,分乘一辆摩托车和一辆三轮车浩浩荡荡出发了。
我坐的妹夫的摩托车,小时候基本靠走的山路虽然颠簸,车技还好的妹夫居然也风驰电掣地上坡下坡,转弯,一路上碰到来回的相亲,互相热情地打着招呼。
路边,有一家人大概是全家总动员,不大的地块里沾满了人,有几个明显是从城里回家的姑娘小伙,戴着太阳帽,穿着时尚的衣服,将太阳伞倒挂在树上,边摘椒,边开着玩笑,嘻嘻哈哈,好像不是在劳动,而是在体验生活。
到了地里,这以前是舅舅家的地,舅舅这几年一会上海,一会西安,忙着给闺女带孩子,无暇打理,交给表妹一家了。这块“河里”的地块在沟底的河滩上,以前我和舅舅还在这里翻过地,后来沿着河滩,拉土清石,又扩张出去不少,现在的地块比以前大了许多。
花椒树大多是舅舅前些年栽种的,正当盛果期。
没有想到,这些曾经贫瘠无比的土地,居然非常适合花椒这种耐寒植物的生长。
老远看去,并不高大的花椒树上,红红的花椒挂满枝头,一大串一大串,青翠的叶子,暗黄的果实,浓重的花椒味道,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一种迷人的光芒。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一种轻松的活,虽然有告诫在先。挎着小时候熟悉的藤条框篮,一撮一撮摘,没有风,才意识到,身子直不起蹲不下,很难受。
要从长满刺的枝干间,准确地摘下花椒而不伤枝条,也不是容易的事情,需要眼疾手快。
有时候,使劲拽一串花椒,会被满是刺牙子的枝条反弹回来打在头上。穿着衣服热,脱掉衣服扎,实在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到了中午,很多人也不回家,就吃些干吃面,或者从家里带的饭,继续战斗,下午很晚的时候,提袋挎笼的人们从山腰沟底,悠长小路上鱼贯而出,满是疲惫,满是喜悦。
晒花椒也是个技术活,老家村里几乎家家户户的楼房顶上都成了晒场,有经验的男主人会择时晾晒。嗮的时间短了,不能晒透,晒得时间长了,会爆裂和颜色变黑,影响成色。
每到晚上,地头和路边也有很多收购的客商上门收货,车水马龙,灯火辉煌,他们可以直接要从地里采摘的花椒,虽然价格会低一些,但是却省去了晾晒的环节。
每每看到乡人们将花椒售卖出去,点着手里一沓一沓人民币的时候,他们的笑容和满足让人温暖。
从那一刻起,我开始珍惜每年从老家邮寄到我手上的花椒,那浓郁的味道,那美丽的色泽,就像故乡山塬上那些勤劳的身影浮现在我的眼前。
蔡立鹏2017-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