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自公众号《生命差》

 近一个月里，我沉没在毕业季的影像和文字里。

在我看来，毕业是一场命题作文，你的创作自由仅限于在烈日下租来毕业礼服奔跑，在酒精中胡言乱语，在宿舍里砸烂电器。

充满了表意模糊和莫名其妙的爱。

毕业情境的强制性在于，任何时候都必须在爱的伞骨下进行主题变奏，防止现实的污雨溅进来。你在看似空阔的场地上撒丫子乱跑，到处都撞上玻璃幕墙。

散伙饭是肯定要吃的，班级里的，实验室里的，部门里的，搁着一个模板里套出来聚餐通知跟连环车祸一样，撞的人头昏脑涨（drink），选择困难症的人跑完A场跑B场，一顿饭拆成两顿。

人们稀稀拉拉的集合，坐满好几大桌，幻想慷慨激昂的开场白“同学们！我们来自五湖四海！却汇集于此！这是我们的缘分啊！大家即将走出校园，各奔东西！衷心的祝愿大家有个美好的未来！我们在此约定！X年后再聚！”“我干了！大家随意！”

赶场多了，一般是没有这种例行的开场白的，坐下就动筷开吃，喝饮料的喝饮料，喝酒的让服务员提来 一瓶瓶酒。

聚会里你丫来个反主题的杂音，人家就当你污染气氛，必须得自罚三杯，金黄色的酒水在透明的杯盏中泛着白沫，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酣耳热之际你还能兹拉出杂音出来？还不都得钻到框架里，靠着酒寒暄、揶揄，搂着胳膊脑袋碰杯，拥抱，嚎哭，Ctrl+C然后Ctrl+V一样的批量生成，不信你去学校边上餐馆瞅瞅，上厕所的时候人家说不定还想跟你称兄道弟，请你吃脆皮鸭。

交流？饭桌上还存在交流么？平时滴酒不沾的同学还不得在身边人推波助澜下狂喝滥饮，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气氛瞬间活跃起来，欢笑和尖叫催动了比较疯狂的事情，扛着姑娘做俯卧撑，跃上桌子对青春骂爹骂娘。

鲜有明白人借着过敏不能喝的借口，清楚地看到此时的欢笑只是幻觉，是一瞬间的激情迸发。虽然这种欢笑并不是生活的常态，但这是氛围啊这是毕业季该有的氛围啊，所以大家才都应该在这该欢笑的时刻纵情狂饮。

也没谁规定不能喝饮料啊！不都是灌么！

饭局结束的一般都很晚，不到夜深人静誓不罢休，晃悠着脑袋迷离着眼神，没喝好的大有人在，要换个场子继续high！

这个季节的KTV的火爆大概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有毕业生的光顾，一人提着一瓶酒，在房间里群魔乱舞，昏暗的包房中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着鬼哭狼嚎的歌声。总有几个麦霸非要点几首什么《同桌的你》《匆匆那年》。

在这个时刻，唱啥都不low！唱啥都是中国好声音！

没拿到麦克风的，就四仰八叉地歪在包房里的沙发上，或者跟着音乐在disco射灯下扭动身体，在嘈杂的毕业号角里总有几个老大哥挽着手勾着肩，分你一根烟，缓缓说道“哥们，咱再吹一个！”

这才是Alone Together的极致：看似在场，实则不在一起。

毕业这场仪式，把感情银行里的存款点着了大半，前一秒还火光冲天，下一秒就是各人独自面对炭火的余烬，就像狂欢肆饮过后的深夜，安静地唱起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大家在这场狂欢里纷纷打开滤镜，遮掩的多，揭示的少。一方面，我们自动将一些不适合展现的划痕给遮掩了，另一方面，我们疯狂的记录那些糖衣裹体的四年，最后，留下的就是高度风格化和标签化的青春微电影。当然，这是一种让我们暂时无忧无虑的惯用麻醉法，我们都愿意被欺骗，包括我自己在内。

我是学生物的，生物进化角度来说，这是生物进化对于人类的保护，让我们充满弱点的大脑总是看到希望。

我们选择浪漫，选择怀旧，无论狗血的剧情是否发生自己身上，我们总是会做出乐观的偏见，做出对自己来说高于现实的估价。

大家租来一样的毕业礼服，一样的学士帽，打上一样的滤镜，按照摄影师规定的动作，在常去的教室，广场摆好姿势，横平竖直，四平八稳。

我突然想起了，1998年的新华字典里对冒号（：）使用方法的示例：

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按照新华字典的格式，现在就是小A当上了公务猿；小B去了米帝；小C考上了研究僧：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其实脱下租来的毕业礼服，那些光明的前途也仅仅是对光明前途的表述，那些承诺过的确定的爱，也不过是确定爱的议程设置罢了。

在朋友圈里写下毕业快乐，完完整整摆好毕业合照，我们选择用眼泪的温情去掩饰大学四年巨大的伤口，这种残忍，大概是毕业季最大的存在感了。

不过那些欢笑着的学长学姐，我还是衷心的祝福你们既能看到绝美的极光，也能涌入拥挤的人潮，追寻楼宇中的夕阳。

毕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