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能否深入企及一个人的灵魂?
这世上的一切只要达到人类所能达到的巅峰,就是艺术性的。舞蹈所以为艺术,乃是对肢体运用的极致;音乐所以为艺术,乃是对音符、乐器运用之极致;文学所以为艺术,乃是对语言、文字运用之极致。
当我们运用文字去表达一件事或者一种生活的时候,增一字则为多,减一字则为少,不能增减,那么文字的艺术性就达到了一定高度。
文字的历史所创造出的伟绩,亘古如常。武器的征服史、英雄的战争史、民族的屈辱史,它们的发生时常随着历史遗迹的消失而消失,而文字却可以永远地保存它们。
我们无法看到秦军的金戈铁马,而却能通过史家的问题来领略。对于个人也是这样。我们一定能从一个人的文字来领略这个人的历史和性格。
也许有人会举出一些反例,历史上一些文章极好的人,做人却有很大的瑕疵。坚硬的文字,恰可能是因为作者羞于示弱,如麦卡勒斯。托尔斯泰晚年的文字,几乎通篇都是道德说教、宗教救赎,但他对家人却非常冷淡,人情味稀薄,用他老婆的话说就是“家里的孩子病了,他都不肯抱一下,然后就穿个袍子跑出去,在铁道旁转来转去,寻找做善事的机会”。
其实,何止文字会有这种反例?什么事业没有这些反例呢?
文如其人。符合这一点,首先应符合一个前提。那便是这个作者对自己的绝对诚实,对自己作品的恰当要求。文字到底是用来描述自己想要的理想,还是直接揭示现实中实际发生的内心?
谈到这一点不可不谈到,近日尤其令两岸遗憾的美女作家林奕含的自杀了。她的一个终极的疑惑是,艺术是否包含巧言令色?以及艺术是否就是某种程度上的巧言令色?一个满嘴李杜的人怎么会做出如此龌龊的禽兽之行?
文字能触及人的灵魂吗?假如可以,为什么还有“李国华”这种人?如若不能,那么文学家的终生之勤,又是为了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无法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至于为什么我来做一个思想实验:
假如我们可以准确地把人分为善人恶人,没有争议,完全客观。那么我们把随机得到的100个人,由其中选出善良的30个人,让这三十个人组成一个新的组织或群体。让这三十个人生活在一起,比如一个乡村。那么这三十个人组成的组织,是否在多年以后,依旧保持全善?
我的答案是不可能。无论我们怎样从善良的人类中选择一部分最善良的人,去组成一个组织、一个集体,让它隔绝于恶,最后原本全善的组织,一定会娩出所谓的恶。
为什么?因为绝对的善恶是不存在的。善和恶相对的。所以选出的30个善良的人,永不是全善的30个人。而至多是100个人中善大于恶的人罢了。当这三十个所谓的善人,组成一个新的整体,并开始运行时,善恶的标准也随之而变化,30个人中,总有人的善更大些,恶更多些。而那善更多的人,继续为善人;那恶稍稍多的人,就成了“恶人”。一旦这个不绝对的“恶人”,承受了恶人之名,他的恶就可能会发展。知道他最后沦为整个集体中的那个更加绝对的“恶人”。我称之为善的扬起与恶的滑落。
在读李杜、颂圣贤的知识分子之中,本来作为高素质群体,如今却发生了所谓恶的滑落。他将原来不那么恶的人,推成恶人。这种人越是恶,善人亦越是同时被扬起,而化身为正义。
任何一个群体,总有善恶。在一群恶贼中间,总有少数良心发现的人。世界是一个整体,整体中有善有恶,我无法解释清楚,恶不可以被根绝,我就是知道。
善恶即相伴而生的。文字能否企及一个人的灵魂?不全能,也不全不能。文学作为语言和文字的极致,它的积极效用是不绝对的。即便在那些真正爱文字、文学的人中间,依然发生了恶的滑落。
因此,恶是必然存在的,善也是。无论在哪种群体之中。
文字能否企及人的灵魂?能,也不能。
更多阅读(同为昨天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