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正月,太子登基。
虽然已经立春,京城依旧积雪未化,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一个衣着褴褛的小孩缩着身子缓慢地游荡,脚上一双破了洞的鞋里露出冻得乌红的脚趾头。
长街的尽头传来车马行驶的声音。
小孩抬眼望去,看见一辆雕刻精美纹饰华贵的马车疾驰而来。
马车快驶到小孩面前时,车夫猛地用力一拉缰绳,两匹拉车的马长嘶一声同时放缓脚步。
待车停稳,车夫赶紧跳下来,看见立在车轮旁的小孩,忽然抡起手中马鞭向她挥去,恶狠狠赶道:“哪来的小叫花子!也不看看这是不是你待的地儿!”
骂完,又转过身去掀开车帘,恭恭敬敬地向着车中人道:“七皇子……哦,不,小的该死!小王爷,请下车。”
车上下来一位锦帽貂裘的少年。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缩在一角的小叫花子,忽然顿住了脚步。
一.
这是苏映景在王府迎来的第五个元宵。
这一个元宵节,她终于不用再跟着舞娘闭门训练,可以与王府里的女眷们一起去放河灯许愿了。
小王爷告诉她,过了这个春天,年满十三岁的她将会被送进宫中参加选秀。
选秀,是成为皇上的女人最开始的一步。
小王爷希望她能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凭着这五年在王府接受的训练,在众多秀女中脱颖而出,赢得皇上的青睐。
所以苏映景这个元宵节来放下的河灯,承载的其实是小王爷的愿望。
“你也是王府中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苏映景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
她回过头,对上一双忽明忽闪的眸子。
说话的是一名身材修长的少年,一身竹青色衣衫在手腕处系带扎紧。他立在河岸,满河的灯光将他脸上的笑意照得半明半暗。
苏映景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该不该回答他的问话。
少年看着她笑意更浓:“你是新进王府的么?我常到王府走动,府中人我都看得眼熟了,却未曾见过你。”
苏映景答道:“我五年前就被王爷收留。平日里都跟舞娘在舞房受训,王爷从未让我见过他的客人。”
少年悠悠道:“看来现在他是打算让你见一点了。”
他又接着道:“我叫夏盛,只因我出生在三伏天,彼时夏已完全盛放,故名盛。你呢?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映景。”
夏盛想了想,慢慢吟道:“映空晓景绿拖蓝,错绮晚凝红染茜。”
他微笑着看着苏映景,道:“苏映景,你知道么,你在这幅美不胜收的画里。”
他看了一眼她刚放下的河灯,问道:“这河灯是你为自己许下的心愿么?”
苏映景被问住。
夏盛倒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轻笑一声,兀自转身走远。
苏映景看到他走到河边树林中。与他站在一起的还有小王爷,两人有说有笑。夏盛从侍卫手中接过一张弓,搭弓引箭,瞄准的地方竟是苏映景的河灯左近。
苏映景一惊,未及出声阻止,箭已离弦。
“嗖”的一道破空声后,水花四溅,蹲在岸边放河灯的年轻女孩子们被吓得又叫又跳。
苏映景急忙扭头看向河面,发现箭是穿过两盏河灯的间隙插入对面河堤,那两盏河灯被箭羽扫到,在河面直打转。
树林中隐约传来大笑声。
待到苏映景再回过头去看夏盛时,他和小王爷都已隐入了树林深处。
二.
宫里的日子比起在王府,竟意外的清闲了许多。
日子在清闲的时候总是过得更快的。
苏映景选秀入宫已经三个月,这一年的浓夏已盛放完,宫里即将迎来的是八月十五中秋佳宴。
“这支在宴会上跳的舞蹈,你们一定要跳到最好,一点差错也不能出。”舞娘在给新入宫的秀女们排舞时总会这样说。
苏映景是领舞。
这并不意外。
“这五年来,我苦心栽培你,为的就是当你跟一众秀女一起出现在皇上面前时,你能让皇上只看你一人。”
临入宫前,小王爷便这样告诉过她。
苏映景略有不自信地问道:“可是,宫中不乏美女才女,我怕辜负王爷对小景的用心。”
小王爷笑了:“当初你犹是流落到王府门口的小乞儿就能让我决定收养你,更何况是如今跳起舞来美不胜收的苏映景。”
美不胜收?
苏映景忽然想起夏盛告诉她的那句有她名字的诗,诗里那副美不胜收的景,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而此刻,在一轮满月光辉下,在皇上和众大臣的注视下,苏映景广舒彩袖,脸上带着的,是与当时同样的笑容。
她的舞,恰宛如那诗里说的那样,
——有时震响轰冥蒙,有时熠耀盘飞线。有时清润垂冰丝,有时匆舞琼花片。
透过翻飞的裙裾衣带,苏映景看见了坐在皇上下首的小王爷,小王爷的下首坐着当朝宰相及宰相公子夏盛。
夏盛正在看着她。
看她跳舞,就像看一副美不胜收的画。
这样一副美不胜收的画,当然不是只有夏盛才看见了。
皇上也看见了。
小王爷五年来的心血终于将要得偿所愿。这一晚,他喝了好多酒。
夏盛却滴酒未沾。
他看着苏映景退场,悄悄跟了上去。
“苏映景。”
苏映景回头,看见的依旧是初见时那副笑脸,只是眼神在黑暗中少了些许明亮。
她向着夏盛欠身行了一礼,道:“夏公子。”
夏盛略一沉吟,道:“小王爷今天很开心。”
苏映景明白他的意思,轻轻道:“小景人微言轻,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报答小王爷的救命之恩。”
说这话时,她微微颔首,并没有看见夏盛眼里忽然溢出的悲悯。
他看着垂首而立的她,一时没有说话。
苏映景突然抬起了头,冲着夏盛微微一笑道:“夏公子若是没有别的嘱咐,小景便告辞了。”
转身将行,夏盛忽然又在身后叫出了她的名字:“苏映景——”
欲言又止。
苏映景驻足回头看着他。
“你当时许下的心愿会实现么?”
苏映景沉吟一瞬,神情坚定道:“小王爷的心愿便是小景的心愿,我会拼尽全力去实现它的。”
三.
冰雪积了又融,燕子来了又去。
待到苏映景入宫后第三次青翠的绿意爬满宫墙时,小王爷说:“是时候了。”
这是宫里一间废弃已久的柴房,尘埃落满,蛛丝牵连。
一向养尊处优的小王爷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它的脏乱,直挺挺地站在屋子中央,侧脸看着推门而入的苏映景在他面前跪下。
“小时候,我经常来这里玩。那时这里还住着宫女太监。可是自他登基后,一切都变了。”
小王爷看着苏映景,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知道么,这是我搬出皇宫这么多年后第一次再回到这里。”
苏映景抬头看着她一直以来敬若天神的主子。在他的眼里,她看不到丝毫笑意。只有高高在上的冷峻,宛如千年寒冰,让她屏息。
小王爷从袖中取出一支金钗为苏映景戴在头上,幽幽道:“这支金钗背面有个机关,你转动它,里面的东西自己就流出来了,无色无味无嗅。”
他双手扶住苏映景双肩,将她从地上扶起,柔声道:“这天下,能者居之。本王不是没有顾及过手足之情。这三年,就是给他的最后机会。他文治武功本就远不及我,登基八年又一直无子,举国上下皆在议论,说这是国运将尽的预兆。”
他似乎很痛心:“你说,作为他的兄弟,本王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父皇留下来的基业毁在他手上?”
苏映景埋下头,低低道:“小景一介女流,不懂家国大事。只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景的命从八年前就是小王爷的了。”
小王爷很高兴:“好!本王没有看错你!事成之后,你任何心愿本王都满足你。”
苏映景道:“小王爷的心愿便是小景的心愿,小景别无他求。”
小王爷看着她,唇边是捉摸不透的笑容。
他贴到她耳边,极轻地说了两个字。
苏映景怔住。
与柴房里死气沉沉的样子相反,屋外初夏的气息正浓,回廊的顶部因疏于打理而爬满了葡萄藤。
夏盛就站在这被葡萄藤覆盖的回廊里等候。
最先从柴房里出来的是小王爷。
小王爷斜斜地看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去。
他们是一道来的,夏盛却没有跟上去一道走。
他仍在等。
过了一会儿,才看见苏映景从柴房里缓缓走出。
她身上穿的本是一袭华美的宫服,此刻却仿佛落满了灰尘一样黯淡。
她看见了夏盛,朝他走过来。
与往常不同,这一次,苏映景没有再向他行礼,也没有礼节性地唤他一声“夏公子”,她甚至都没有直视过他的双目。
是夏盛先开了口:“你今晚就要去……侍寝了?”
苏映景点点头。
她在回廊边上坐下,仰头看着头顶的葡萄。亮晶晶的葡萄好像一颗颗眼泪在闪着光。
夏盛看了她好久,终于充满担忧地问道:“苏映景,你还好么?”
四.
玉枕留香,缎被尚余温,佳人却不在侧。
摸到身畔空荡荡的,皇上忽然惊醒了。
登基后这些年,他总是易醒难眠。
他坐起身,看见苏映景正捧着琉璃碗走来,在床沿坐下,轻轻道:“是奴婢吵醒皇上了么?这是御膳房刚做好的珍珠雪莲汤,给皇上补身子用的,趁热喝了吧。”
她的双颊还有一点发烫,呼吸似乎还没完全平顺,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上方露出精致的锁骨。
十六七岁美貌的少女,对男人本来就有一种天然的诱惑力。
皇上不禁看得有点目眩。
他从苏映景手里接过碗,笑着叹道:“是得好好补一补了,不然朕还不过而立就得被这些奏折压垮了。”
他的嘴角在笑,眼角却是掩不住的倦容。
“他真的是个举国讨伐的昏君么?”
苏映景暗暗问自己。
“这河灯是你为自己许下的心愿么?”
她忽然想起,那年元宵,夏盛是这样问过她的吧。
“你当时许下的心愿会实现么?”
那一晚,她蓦然抬头的刹那,在他的眼中竟看到了悲悯。
夏盛是觉得她可怜么?他在可怜她什么呢?
“事成之后,你任何心愿本王都满足你。”
小王爷也问过她的心愿。
可是不管是对于夏盛还是小王爷,她的回答永远都只有一个:“小王爷的心愿便是小景的心愿。”
可是,真的是这样么?
那为什么在柴房里当小王爷附着她的耳朵说出“夏盛”两个字时,她会觉得一切都值了?
为什么侍寝时,她眼前见到的明明是皇上,脑子里想的却是夏盛站在葡萄藤回廊里问她:“苏映景,你还好么?”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想再听见夏盛唤她的名字。
可是如果皇上喝下了这碗毒汤,她就是一个大逆不道的杀人犯!
夏盛还会再当她是曾经的苏映景么?
苏映景浑身一个灵激,突然飞快地抬手打掉了皇上刚送到唇边的琉璃碗!
“啪”的一声脆响,汤汁撒了一地,掺在其中的毒药将波斯地毯腐蚀得嘶嘶作响,接连冒出白色的小泡……
五.
秋后。
牢房的小窗里飘入一片枯叶,刚好落到苏映景面前。
她盯着这片落叶发呆。
走道尽头传来沉重的开关门声,有人来了。
是夏盛。
他的脸上再无笑容。
苏映景却冲着他笑了,笑靥如花:“你来了。”
夏盛怔了怔,道:“是,我来了。小王爷他……”
“他不会来的。”苏映景微笑着打断了他。
她接着道:“自被他收留后,我终日在舞房练舞,没有见过王府外的任何人;入宫选秀并非用的王府的名义;入宫之后就再也没机会跟他说上一句话。只有那日他为了劝我去加害皇上,才把我叫到根本没有人想得起的废弃已久的柴房,还让你在外把风。”
她苦笑道:“除了你,没有任何一个王府以外的人知道他是我的主子。我让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功亏一篑,他只会恨我入骨,更不会来为我送行。”
夏盛承认道:“是,他恨你入骨。你当晚入狱,他便安排了杀手来取你性命。”
苏映景惊讶地看着他。
夏盛继续道:“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恨,也是因为怕。”
苏映景点点头,才道:“可是我没有遇到来灭我口的人。”
夏盛沉默一瞬,才一字一句道:“因为那些来灭你口的人,在见到你之前都被我灭口了。”
苏映景比刚才更为惊讶。
夏盛接着道:“既然你跟皇上说的是因为心有所属而恼恨做了皇上的女人,一时想不开才想着毒害皇上的,我便跟小王爷说,既然你一力承担了此事,皇上也已勉强相信,之后却又遭人灭口,必会惹人生疑。不如先静观其变,以免被人察觉此中牵连。”
苏映景叹道:“难怪小王爷如此器重你。”
谁知夏盛的神情忽然变得很悲哀,他冷笑一声:“器重?”
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苏映景忽然明白,那年中秋夜下夏盛眼中的悲悯不只是对她,也是对他自己而生的。
过了一会儿,夏盛又缓缓睁开眼睛,直视着苏映景,问道:“你恨小王爷么?拿你做棋子。”
苏映景的表情格外平静:“江山做棋盘,谁人不是棋子?”
夏盛怔住。
苏映景解释道:“小王爷急着想杀我,不过是丢卒保车。可是“车”难道不是棋子么?我本不过流落街头的小乞儿,谁能想到会成为这场棋局中的小卒子?那些这次没有卷进来看上去与此毫无关系的人,只不过是还装在棋盒里未放到盘面上的棋子罢了,谁能料到下一刻他们又会如何。”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夏盛,幽幽道:“比如那些青壮,若是小王爷起兵……”
“他不会起兵的!”夏盛突然打断她,扭头向走道里扫了一眼。
苏映景是要犯,一直都被单独关押在这间牢房。走道里没有别人,唯一的入口处的门也是关上的。
可是夏盛还是不得不警惕一点。
苏映景故意问道:“为什么呢?”
夏盛不说话了。
苏映景叹了口气,道:“到底师出无名啊。”
“他只不过是个资质平庸的帝王,却也无过。不然小王爷又怎么会韬光养晦这么些年,再把我送到他身边去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毒害他呢。”
夏盛吃惊地看着她。很明显,他从没想过这样一番话能从她的口中说出。
苏映景苦笑道:“小王爷苦心栽培我这么多年,一切本都该按他的计划顺利进行,可是,这计划中却多出了两点疏漏。这其一,便是他不该教我读书识字,尤其不该让我读史。”
夏盛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其二呢?”
苏映景嗫嚅道:“其二……”
她看着夏盛,两颊忽然泛起两片桃红,支吾半天,终于道:“你和小王爷不同……”再说不下去。
夏盛看着她灼灼的目光,忽然什么都明白了。他将手伸入铁栏里握住了她的手,苏映景的眼泪便大颗大颗地滚了出来。
那是幸福的眼泪。
在她的一生中,只有这个时候,是最开心的。
夏盛会接受现在的她,是因为她的选择是他心中期许的那个人会做的;而她也因此真正觉得这一路走来所受的苦都值了。
“就算前路荆棘遍野,我也可以笑着走下去。我不求别人理解,只愿坚持做你心里的那个人。”
这样的时刻在他们的一生中,要是能多一点就好了。
六.
走道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几名狱卒拿着木枷和铐链走了过来,要给苏映景戴上。
时辰要到了。
松开紧握的手的一刹那,苏映景的心是痛的。
街上的风是凉的。
苏映景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囚服,跪在深秋的菜市口瑟瑟发抖。
菜市口围满了前来观看行刑的百姓。
“这就是那个行刺皇上的女刺客。”
“这么年轻漂亮,宫里生活又好,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真是想不开!”
围观者人声嘈杂,时不时会有几句这样的话传入苏映景耳中。
她看着长街尽头高远的天,忽然发现自己从来都在人马喧嚣处孤独着。
做乞儿时是这样。
收入王府中是这样。
入宫后是这样。
如今,行将奔赴黄泉路仍是这样。
大概,这便是命吧……
苏映景缓缓闭上了双眼。
身后行刑官的声音忽然传来:“午时已到,行刑!”
人群骤然安静了许多。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刽子手。
刽子手取掉苏映景脖子上的木枷,扬起手中的鬼头刀。
明亮的刀身反射着日光,晃得许多人睁不开眼,但是人们又都努力睁着双眼不想错过那手起刀落的精彩细节。
宛如看戏到高潮,所有积攒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已经有人将那一声喝彩含在喉头,只待血溅当场,便随之喷薄而出。
然而,恰在此时,有人听见了身后由远及近的破空之声。
一支羽箭,在风中尖锐地嘶鸣着,撕扯着相隔的遥远空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长街尽头擦着人群头顶,射向刑场中央,分毫不差地刺入犯人苏映景的心脏!
四周空气突然凝固,下一刻人们回过神来后又都骚动起来。
但是苏映景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箭尖上淬了使她浑身麻痹的毒。在毫无痛苦的情况下,她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在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看着插在自己胸口上那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箭,忽然想起十三岁那年的元宵夜,一支从暗处飞来的箭,精准地穿过两盏漂浮的河灯之间的间隙射入对面河岸……
尾声
清明无雨,杨柳坡飞絮漫天。
一个年轻人提着一壶酒来到一座无名墓前,点起一炷香,静静地立在墓前,盯着墓碑出神。
碑上虽无名,却有一句诗:“映空晓景绿拖蓝,错绮晚凝红染茜。”
“苏映景,你还好么?”
年轻人喃喃自语,仰头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我还活着,我爹也还活着,我们全家都还活着。”
“皇上还活着,小王爷也还活着。”
“江山还是那个江山,依旧有那么多人愿意以身试棋。可是他们却并不明白这其中的滋味……”
年轻人的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酒是泪。
“你说的对,我无法像你那样一走了之。”
携着柳絮的风从年轻人身后吹来,也吹来了回忆——
“你想逃走么?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劫囚车!”
“为什么?”
“你和我不同。你如此尽心尽力为小王爷卖命,是因为他救过你爹吧?你若带着我走了,你爹怎么办?你的家人怎么办?”
“我……”
“我们这样的棋子都太渺小了,死不足惜。”
“可是……你怕么?”
“我不怕。只是……”
“只是什么?”
“身首异处会很难看吧。我不想你来看到。”
“你放心,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一幅美不胜收的画。你自己没有毁掉它,我就不许任何人让它变得难看。绝不!”
香燃起的烟雾与回忆纠缠在一起,让年轻人沉溺。
透过缭绕的烟雾,可以看见一支带血的箭横放在墓碑前与逝者同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