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天是蓝的,水是绿的,空气透明的让人眩晕。太阳一早就开始瞪着眼睛,肆无忌惮的泼洒着它的脾气,把整个世界笼罩的严严实实。一串串光晕笔直的刺在裸露的大地,剥落了所有的活泼,天地万物全部耷拉着脑袋,微眯着眼睛感受着他雄性的威严。
这个季节,最好的消暑就是外婆村头的池塘。
那个池塘很小,四周长满了剌人的造刺树,外延的田埂上密布着一小片一小片微型菜地。菜地品种繁多、五颜六色,红色的辣椒、紫色的茄子被绿的扎眼的蔬菜包围着,还有拔不尽的野草挤在中间,显示着生命的倔强。
下午五六点钟,水面上的蒸汽逐渐消散,顽皮的太阳累了一天,尽职尽责的完成了朝九晚五的日常工作,也红着脸躲进山窝,这时小伙伴们便相约着簇拥到那块避暑圣地。池塘很浅,最中心的位置也无非垫着脚便可穿过,其中很有很大一部分是没过脚踝的淤泥。在池塘里戏耍,你只需要注意脚底的未知的尖锐物品,就没有任何危险可言。
最刺激的运动莫过于低台跳水,不到一米的高度,你需要提防的是不要一头扎进泥坑。就这样下去上来,屁股脸蛋各种方式花样落水,重复的动作居然能激发多巴胺的大量分泌,每个人浑身泥泞,五彩斑斓。
然而意外,总是在不经意中发生。
我和表哥们陆续跳下水,习惯性的相互追逐,程序性的四散而逃。慌乱间我脚底踏空,四面八方的水流缠绕过来,死死的勒紧了脖子,无法呼吸。似乎大脑被刷机了一样,我只知道脚尖探底的一瞬间,拼命的蹬起,好让自己的呼吸器官能跟空气亲密接触。离开水面的一刹那,双手挥舞,张大嘴巴想呼喊一声,结果连喘气都没完成,整个人就又沉了下去。
如此往复,意识在一上一下的活塞运动中慢慢消失,肚子却在一张一合的吞吐往替间肿胀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我的手触碰到了一种固态的物体,欣喜之余死死的双手双脚缠了上去,如同爬到半空的树梢,生怕一松手便是万劫不复。
随后又恢复了黑暗的循环,水依旧一口一口的按着我的脖子,强行灌进不堪重负的肠胃。恍惚间听到喊声,伴随着手指的剧痛,但我还是坚持心底最初的执念,握紧现在你所拥有的,绝不撒手!
感觉很久以后,我看到了表哥杀人的眼神,挣扎的弯腰起身,肚子汩汩的声音沿着食道的曲线喷涌而出。后来才知道,隔壁大爷挖塘填地,掘了一个大坑,而我很荣幸的成为第一任坑主,而倒霉的表哥在我的热情拥抱下,就着池水一步一步把我们俩挪到岸边。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奇怪而又无比真实的梦,沉睡的自己躺在床上,没有被褥,冻得瑟瑟发抖,荡漾间眼前飘过一根秸秆,我死命抓住,牢牢的抱在怀里。
自那以后,我对水有着莫名的恐惧,虽然学会了狗刨,却只敢混迹于人潮拥挤的浴池,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