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还是七年前的春天，我在电脑屏幕上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你挺着小身板儿，在我的肚子里自由地舒展，像春天里蓬勃的新芽。
医生让我做子宫穿刺：“35岁的高危产妇，你不能保证胎儿的健康！”
我果断拒绝，那样长的针探到我的肚子里，会不会碰到你的小手小脚，会不会吓到你？
“那你要签保证书！”医生说。
“签就签！”我一边签，一边想，我知道你一定是世界上最健康最聪明的孩子。
走出诊室，你爸爸走过来：“什么狗屁子宫穿刺，不做！这个孩子哪怕是个畸形儿，我们也要定了！”
雨后的北京，树木葱茏，绿意昂然，那是生命的春天，我想起之前的梦，一个白胡子爷爷抱着一个哇哇哭的光屁股小男孩儿，笑眯眯地向我走来。
这之前，我为了做妈妈，已经跑了六年多医院。
2
“妊娠糖尿病，瘢痕子宫，高危产妇，孩子又是试管失败后的珍贵儿，剖吧！”医生下了最后通牒。
我摸摸肚子里的你，偷偷地对你说：“宝贝，咱娘儿俩再努力一次好不好？”
你的小脚丫用力蹬了我一下，好像在给我承诺，那好吧，咱娘儿俩就再拼这一回。
那是七年前的秋天，夜漫长无边，疼痛一轮接着一轮，宝贝，你怎么还不出来？妈妈已经用尽全力。
“宝宝拉胎便了，羊水污染，胎心下降，宫缩无力，必须立即剖！”医生不容置疑。
凌晨3点半，你爸爸在中关村大街上拦车，去接主刀大夫，焦灼地直跺脚，“如果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那就保大人吧。”
夜凉如水，风灌进疾驰的出租车。
3
“看看，男孩儿女孩儿？”医生把你抱到我的眼前。
“男孩儿。”我第一眼看见你，竟然红了眼眶，嗓子哑住了。你那么健康那么漂亮，比我梦见的还要好一千一万倍。
“来，亲亲他的小屁股。”
我在你的屁股上印下我的第一个吻，还有，我的一滴滚烫的泪。
你哇哇大哭，仿佛很不情愿。
窗外，夜色渐渐褪去，雨后的天空，从碧青到紫红，你看到生命中第一个日出。
迟。这个名字已经等了你好久。妈妈已经等了你好久。
迟？不，有梦就不会迟。
六年后，你对我说：“有爱就有奇迹，我最珍贵！”我想起试管失败后的那个夜晚，我和你爸爸一夜无眠，相拥而泣，像两只绝望的刺猬。
是的，有爱就有奇迹。是的，你最珍贵。
4
我笨手笨脚地给你喂奶，乳头皲裂，血水混着奶水，流进你的血液里，我们有过命的交情，这点儿痛算得了什么，对不对？
两岁是你生命里第一个叛逆期，图画书都被你撕得一条一条，碎纸洒满一地，你哈哈大笑。
我去厨房蒸包子，转身回来，你已经将包子扔进马桶冲走，还带着胜利者的笑容望着我。
我气得高高举起手，最终，巴掌却只是轻轻地落下。
舍不得，还是舍不得，哪怕你顽劣起来那么桀骜不驯，可是，你温柔起来却像个天使。
“妈妈，你小时候姥姥为什么打你？你小时候为什么没有好吃的？连一块巧克力都没有吗？”
“妈妈，那时候要是我在就好了，我把我的好吃的都给你吃，我的玩具都给你玩，我保护你不让姥姥打你。”
是呀，那时候你要是在就好了，我知道你一定会保护我的。
有一次，我们仨去爬山，我被脚下的小石子绊了一下，差点滑倒，你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捡起小石子，使劲儿扔到山谷中。
那一年，你四岁。
有一次，我去院子里晒被子，你跑到我前面，大喊：“妈妈，小心。”
我惊讶地回头，你指着前面的空调架子：“那一次，你在这里撞破了头。”
我想起，那是三年前的冬天，那一年，你才两岁两个月。
谁说，孩子三岁前没有记忆？
你的脑子里满满的，全是爱的记忆。
5
你把压岁钱全部攒起来，一分也舍不得花，大伯问你，攒那么多钱干什么？
“给我妈妈买大房子！”你掷地有声，像个真正的男子汉。
你说，男子汉都是自己解决问题的；
你说，我长大了要当宇航员，探索外太空；
你说，妈妈，你不是想当作家吗？你一定会实现梦想的；
你说，妈妈，我好幸福啊，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儿；你说，妈妈，我是你的后儿子，天天欺负你，我以后还要给你生五个孙子，让他们也欺负你；
你说，妈妈，你好美啊，你真是个大美女；
你说，妈妈，我爱你，我超超超爱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你说，......
我说，我和爸爸一直想要一个像你这么好的小孩儿，我们终于有了你；
你说，如果你们没有我，你们也会有别的小孩儿的；
我说，可是，他们都不是你，我们只想要你，宝贝，谢谢你，来到我们的生命里。
如果我学会了爱，那一定是你教给我的；
如果我懂得了温柔，那一定是在认识你以后；
如果我拥有了幸福，那一定是因为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亲爱的孩子，谢谢你，让我当你的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