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木箱里藏着很多情书,还有老照片。照片上可爱的姑娘,不是我母亲。
老二负责拆,我负责读,老三负责翻照片。母亲说:“把你玲姨的照片弄点浆糊贴墙上吧”。老三啪啪没几下,全贴上了。从此,玲姨再也没和我们分开过,直到老房拆了……
玲姨和父亲,青梅竹马,在同一所中学就读,一起写诗,一起玩耍,小小年纪却是校园里公认的一对璧人。时光辗转,中学毕业,两人本想铆足劲考上他们梦想的重点高中。但因那场特殊的革命,却改写了彼此的命运。他们选择了一起当兵,来到北京。玲姨在宣传队里抒写着自己的青春,父亲也在通信兵的队伍里骄傲地凯歌猛进。
原以为所有的事情可以一路美好下去,但终因父亲的重大决定,变换了走向,热血的父亲向部队申请,回家建设社会主义,具体做法就是搞科学种田。三番五次,终于批准了,玲姨也义无反顾地跟着步伐回家,向着共同的理想进发。
本来毫无悬念的爱情,遭到了玲姨家人的坚决反对,我奶奶也看不惯玲姨这款新女性,对父亲强加阻拦。玲姨最终没有拗过家人,嫁给了传说中的卡西莫多,卡西莫多是城市户口,在石家庄某个棉纺厂里敲钟。卡西莫多无法和玲姨这个浪漫主义者交流,两个人的世界完全不对等。
玲姨和父亲姻缘未牵,徒留一丝遗憾,在岁月里以信的方式继续彼此遥望。而卡西莫多也终究不是《巴黎圣母院》里的卡西莫多,他没有赢得女主角的爱情。
玲姨在信中继续与父亲诗歌唱和,字里行间弥漫着一股无法排解的忧伤。父亲只顾拿铅笔批注着玲姨的每封来信:这句诗出自某某的哪一首,这里的逗号应为句号,还时不时来个呵呵。日复一日,父亲的回信成了玲姨惟一的寄托。
东窗事发,卡西莫多知道了玲姨和父亲的事,暴跳如雷,争吵不断,再无宁日。玲姨对婚姻越来越失望,从此,生活无日可待,青春暗淡,时光沉潭。
最后一次大闹,玲姨气冲冲地摔门而出,她先去放大了父亲的照片,挑衅地挂在自家客厅的墙壁上,卡西莫多忍无可忍,砸了父亲的照片,玲姨再无消息。
父亲在母亲的感召下,一直辛勤地耕耘着这个家庭。直到我出生、记事,父亲又开始陆续收到玲姨的来信,玲姨离婚了,玲姨再婚了,玲姨一直没有孩子……很多个宁静的夜晚,我都是听着父亲和母亲这样的呓语入睡的,而这一切,变得美丽而忧伤。
这一年,母亲五十六岁,玲姨来了,带着她所有的勇气、思念和一箱父亲给她的信,父亲和玲姨紧握双手……母亲说:“你看看这崇高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