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故事 · 文里有智慧

文 |王十三   图 | 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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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休日，洪刚和老婆胡文丽正在午休，忽听楼下传来“卖棉花，卖新疆老棉花”的声音，搅扰得人不得安宁。

洪刚的岳父中风八九年，最近又染上冬季第一波流感，发烧头痛流鼻涕，他和胡文丽白天黑夜轮流守着，岳父的病情总算有所好转。胡文丽一熬夜，神经衰弱的老毛病又犯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就起床下楼转悠。

两人住的楼房不隔音，没多久，洪刚就听见楼下，胡文丽和卖棉花的女人吵了起来：“大中午的，你一个劲儿吆喝，不打扰别人睡午觉吗？”卖棉花的女人也不示弱：“我卖我的棉花，关你啥事？你睡觉重要，我这张嘴就不重要了？”

两人一吵，洪刚也睡不着了，跟着穿衣下楼。他刚走近两人，卖棉花的女人就愣住了，木棍一样杵在那里，洪刚一看这女人，也不由得脱口而出：“刘秀红，怎么是你？”

十几年前，洪刚在城郊的汽修铺打工，因父亲早亡，母亲患有严重的心脏病，他不得不早出晚归地干活，攒钱给母亲做心脏搭桥手术。这期间，洪刚谈过一个女朋友，他们处了两三年，最后因感情不和分手。

之后不久，洪刚认识了超市上班的刘秀红，她那时二十出头，模样清秀，对洪刚也十分关心体贴，两人不久就结了婚。可是刘秀红生下儿子洪鑫不久，却不辞而别。洪刚的母亲为此着急上火，没几个月就心脏病发去世了。

如今，再遇刘秀红，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2

“洪刚，我就是想看看儿子，十多年没见，都不知道长啥样了。”听刘秀红说出此番来意，还没等洪刚开口，胡文丽已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叫他儿子，洪鑫没你这样的妈。

“你走时，洪鑫才两个月大，洪刚一边上班，一边照顾生病的妈和襁褓里的洪鑫，如果不是好心的邻居轮流帮忙，估计他就是块钢，也得累趴下。

“我和洪刚在孩子三岁时组建了家庭，我对洪鑫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从幼儿园接送到小学毕业，又亲自送到重点中学去住校，好吃好喝都紧着儿子来，我给洪鑫的爱，远远超过你这个当娘的，甚至不比洪刚少。你现在想着回来，该不是看洪鑫即将长大成才，来盗取洪刚的劳动果实吧？”

面对胡文丽连讽带刺的连珠炮，刘秀红也不示弱：“什么叫盗取？本来就是我的苗，倒是你，白捡了别人的儿子。”看两人又为了洪鑫争执起来，洪刚只好拉开胡文丽：“不要争了，儿子怎么说都是咱们的，她只是看一眼，又不损失什么。”看洪刚向着自己说话，胡文丽瞪了刘秀红一眼，不再吭声。

刘秀红仍在兀自念叨：“洪刚，是我错了，我当年不该背着你回老家去找李大升，在一起才三年多，他老毛病又犯了，我只好偷摸跑出来，想回去找你，又觉得没脸面，只好呆在城里给人当保姆，给别人带孩子。

“我想起自己的孩子，想到受不了时，就去以前的家找你，这才知道你搬走了，我听人说你大概住在老城区这一带，我就从批发市场买了十几斤棉花，冒充卖棉花的，到处溜达着打听你们，没想到竟碰到你老婆。”

洪刚不得不承认，刘秀红真会想办法，居然想到卖棉花。自从刘秀红和人私奔，她在他心里就已经死了，但刘秀红毕竟是儿子的亲妈，费那么大劲想看儿子，总不能不让她见一面。

3

洪刚和胡文丽商量后，将刘秀红安排在招待所住下，打算趁周末儿子回家，让刘秀红来家里看看儿子，了了她这个心愿，好打发她走。刘秀红也向两人承诺：不认儿子，只说自己是外地的亲戚。

没想到，看到洪鑫第一眼，刘秀红一激动就说走了嘴：“儿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话没说完，刘秀红的眼泪珠子就滚了下来。洪刚见她这样，真是既生气又后悔，当着岳父和孩子的面，又不好发作。

“儿子，她是你亲妈，在你两个月大时，我们离婚了。”洪刚不得不对儿子说实话。

“不是离婚，是她抛弃你爸和你，跟别人跑了。”洪刚本想向儿子隐瞒他被抛弃的事实，却被胡文丽一句话给拆穿了。

洪鑫本就对家里忽然出现的陌生人有些抵触，一下子又从父母嘴里听到这么多变故，一时接受不了：“她不是我妈，我妈早死了。”洪鑫撂下筷子，跑了出去，洪刚和刘秀红跟着追出门。

洪刚一边追，一边后悔，当年刘秀红也不是不辞而别，她临走前给他留了信，说心里一直放不下青梅竹马的李大升，让他不要去找她。洪刚是在胡文丽问起前妻的下落时，告诉她这件事，没想到，她一气之下，在孩子面前揭了刘秀红的短。

儿子被追了回来，将自己锁在里屋，任洪刚怎么敲门都不开，还是胡文丽敲开了儿子的门：“她只是来看看你，虽然是你亲妈，这并不影响你是我儿子啊。我、你和你爸，我们才是一家人。”

听胡文丽这么一说，洪鑫总算开了门，十三岁的洪鑫已高出胡文丽半头，依偎在胡文丽怀里，仍乖巧得像个小姑娘。胡文丽和儿子在一起生活近十年，她对儿子的好，即使儿子是小猫小狗，也能感觉得到。养育之恩，有时真的胜过生育之苦，洪刚不禁感慨。

也许是洪鑫对刘秀红的冷漠和对胡文丽的依赖，激发了刘秀红的占有欲，没多久，刘秀红就向洪刚提出，要将洪鑫带走。洪刚为此十分生气，一时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见洪刚为这事一脸愁容，胡文丽立刻怒了：“这次你可不能像十几年前那样认怂，刘秀红和人跑了你不管就罢了，儿子如果被她拐跑，我和你拼命。”

见胡文丽急眼了，洪刚只好说：“我和刘秀红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让洪鑫留下来。”

“商量个屁，自己的儿子，还用商量！”洪刚看一眼胡文丽，没吱声，出去找刘秀红商量去了。

两人商量的结果是，刘秀红可以不带走洪鑫，但可以随时探望洪鑫。胡文丽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她觉得刘秀红就是想打渗透战，经常来点小恩小惠，让孩子慢慢接受她，目的还是要带走儿子。

她不时在洪刚耳边唠叨，洪刚只好安慰她：“孩子是她想渗透就能渗透的？照你这样说，你比她有更多的渗透机会，而且还有十年的感情基础，你怕啥？”洪刚说得头头是道，可是胡文丽对刘秀红仍很排斥。

洪刚帮刘秀红这个“亲戚”，从小区附近找了个小居室，又去不远的一家餐厅替她找了份工作。没过几天，刚下班的洪刚和胡文丽，就迎来了提着大包小包的刘秀红。

“我这个人心直口快，刚见面时说话有点冲，你可别计较。那天吃饭不知道家里有老人，今天特意买点东西来看望一下。”

看着刘秀红走得呼哧带喘，胡文丽也不好将她拒之门外，只好让进了屋。

“我那几天烦躁，口气也有点不好，你工作挺累的，刚下班就跑过来。”两人客气地寒暄着。

“洪刚是个好人，当初怪我太年轻，被李大升的花言巧语骗了，话说回来，要不是李大升，你和洪刚也走不到一起去。”

洪刚看着刘秀红，这女人依旧大大咧咧，要说她这个人，真是既可恨又可怜，甚至还有点傻，如果不是她的这点傻，她也不可能留给自己一个聪明懂事的儿子，到现在才知道后悔。

洪鑫周末从学校回来，和胡文丽说起刘秀红去学校看他：“我把她买的东西都给同学了，我才不吃她的东西呢。”对儿子表明立场的话，胡文丽一脸欣慰。

不过她也劝洪鑫：“她到底是你亲妈，做事也别太伤她。”洪刚知道，胡文丽是个明事理的女人，通过和刘秀红接触，她应该知道刘秀红虽然自私，但也不是什么大恶之人。

4

正在洪刚为几个人相安无事感到庆幸的时候，一场厄运却迎面扑来。那阵洪刚总觉得肚子隐隐作痛，酒量也急剧下降，他想着自己做销售八九年，不停地喝酒应酬，大概是把肝喝伤了。

胡文丽催洪刚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竟然是肝硬化晚期，医生的建议是换肝。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挽救洪刚的健康甚至生命。

这个结果让洪刚和胡文丽都很震惊，胡文丽抱着洪刚忍不住哭出声：“洪刚，你是孩子的爸，一家人的顶梁柱，你可不能垮啊。”

洪刚搂着胡文丽，想起当年自己和胡文丽认识，也颇为巧合。十年前，胡文丽刚和前夫离婚，孩子被判给男方，为这事，胡文丽的父亲心里不舒服。

老人有高血压，出门过街时忽然晕倒，刚好摔在洪刚的车前面，洪刚正急着将修好的车开到客户厂里，碰到这种情形，只好停车查看。

围观群众都说是碰瓷的，不要管。洪刚考虑到人命关天，还是毫不犹豫地将老人送到医院，并自掏腰包给老人检查身体，办了住院手续。

闻讯赶来的胡文丽，听说洪刚救了父亲，十分感激：“别人都怕碰瓷儿，你却毫不犹豫地救人，真不知怎么谢你才好。”胡文丽用支付宝给洪刚转了医院的费用，又打电话向单位请假，胡文丽在电话里央求领导时，洪刚才得知，她只身一人照顾父亲，有难处。

洪刚觉得应该帮胡文丽一把，修车的地方离医院不远，一有空，他就去医院帮胡文丽照顾中风的父亲。老人出院后，洪刚和胡文丽也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胡文丽的父亲对洪刚很满意，他说不清楚话，却总是拉着洪刚的手：“好，好好。”

那年元旦，洪刚和胡文丽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为照顾岳父和年幼的儿子，洪刚搬进胡文丽父亲的老房子里，让胡文丽辞职在家，照顾一老一小。

他则换了份销售的工作，每天从早到晚跑市场，磨破嘴皮子，喝到酩酊大醉，只为多挣点钱，支撑起这个家。如今，日子慢慢好起来，自己却得了重病，真是天不遂人愿啊，洪刚不由地暗自伤神。

一大早，胡文丽就起来：“洪刚，你不要急，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救这个家。”胡文丽一晚上没睡，看着她憔悴的样子，洪刚心里难受：“老婆，没事的，肝硬化又不是肝癌，我以后不喝酒少熬夜，抓点中药吃吃，过一阵就好了。”洪刚说得轻松，可是胡文丽的眼圈还是红了。

“你在家安心休息，我上班去。”胡文丽风一样出了门。

5

洪刚给岳父把早饭端到桌上，经过多年的精心照料和康复治疗，岳父基本可以自理，只是腿脚仍有些不利索。儿子上小学后，胡文丽就去保险公司工作，每月收入加岳父的退休金，足够养活他们三口人，自己做销售七八年，也存了些钱，这些钱留给儿子以后买房付首付应该够了。

洪刚担心的是刘秀红，她这么老远跑来，一定打的儿子的主意，如果自己不在了，她一定会和胡文丽争儿子的抚养权，而胡文丽绝少胜算的可能，刘秀红行事不靠谱，又居无定所，一想到儿子的未来，洪刚就忧心忡忡。

就在洪刚左右为难的时候，院方有了好消息，肝脏配型成功，洪刚可以做肝移植手术。洪刚去医院签署器官移植协议时，才发现捐肝人竟是刘秀红，而陪同刘秀红的竟是自己的老婆胡文丽。

“怕你有顾虑，我就和文丽商量好一起来，我听医生说了，肝脏可以再生，我捐肝给你也是为了报答你，你把孩子养这么大，我可一分钱没花。”

胡文丽也跟着说：“洪刚，本来我要去捐肝，可是血型不配，你和秀红都是O型血，秀红听说你病了，非要捐肝，你就给她个报答你的机会，以后我来照顾秀红姐，咱们一起生活，相互有个照应，也不用为难儿子了。”

这两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竟达成了默契，胡文丽还一口一个“秀红姐”地叫着，为了给他治病，胡文丽还在单位和网上发起捐款和大病众筹。她们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可以说是全力以赴了。洪刚心里很是感激，眼圈不由得红了。

洪刚在家人的期盼和祈祷下，上了手术台。七个小时后，刚睁开眼睛的洪刚，又见到了刘秀红，两人终于一起度过了鬼门关。医院将他们安置在一个病房，胡文丽同时照顾两个病号，从早到晚累得够呛。

可她还不时开玩笑：“小.三伺候老大和老二，你们可得抓紧时间享福，等出了院可就没这待遇了。”刘秀红也笑：“我是小.三，你才二呢。”两个傻女人，惹得洪刚哈哈大笑，一笑，刀口扯得生疼。

出院不久，洪刚找了个看大门的工作，等身体养差不多了，他打算还干汽修的老本行。刘秀红依然住他们小区，每天从超市回来和胡文丽抢着买菜做饭，伺候她干爹，也就是胡文丽的父亲。

周末儿子回来，一进门，就大妈、妈地叫着，两个女人齐刷刷地说：“儿子，回来了！”之后又笑着互瞪一眼。

洪刚从没想到，生活可以这么美好，和初恋谈对象时，在一起住了两三年一直没孩子，他偷偷检查才知道自己是死精症。也是这个原因，初恋和他分手。

洪刚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却偏巧碰上刘秀红，他们谈了半个多月，她就急着要结婚，她那时肚子有些大了，尽管洪刚没见过孕妇，可是他看过这方面的书。

刘秀红急着结婚，洪刚急着要孩子，就这样他们有了儿子洪鑫。刘秀红和前男友私奔，洪刚也没有丝毫抱怨，她总算给他留下个儿子，更幸运的是，洪刚又遇见胡文丽，他告诉胡文丽自己已经结扎了，让她一心照顾老人和孩子，她当时感动得啥话都说不出。

“这两个傻女人，总说我傻，其实我们仨是傻到一块了，用傻傻付出，守护了一世的幸福。”洪刚守着这样的生活，满意地笑了。

（全文完）

格格说

人生永远充满着意外，活法永远比困境多。积极地去生活，上苍就不会亏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