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鹿方宁这样的女人,身材长相优越,又家财万贯,从小到大又处处争强好胜。当出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时,自然嗅觉灵敏,抱着十二分的信心准备拿下,甚至觉得本就该是我的,
“凌医生,真的不再考虑下嘛,400万,换一个孩子,你不用履行任何义务”
凌睿坐在办公桌前觉得头疼不已,刚结束了一天忙碌的问诊,又被这个女人堵在办公室,他在内心叹了口气,将烦躁和不耐烦往回压了压。
“鹿小姐请回吧,钱我会想办法的。”
鹿方宁其实也已经感到有些疲惫了,她这周已经来第三次了,小鹿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更何况她才是债主。
在她踏出办公室门的时候,她想,下次我要换个更狠的,就不信拿不下你。
凌睿默不作声地在办公桌前坐了许久,从腹部传来的饥饿感终于带他恢复了些许意识。
这几天姑姑和妈妈的电话轮番轰炸,他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没有什么回旋余地,妥协是最好的办法。
从小就是这样,在女人堆里长大,被唠叨被管束,一旦想逃脱,便会被名为家人和爱的牢笼给束缚住。但这一次他不想那么快妥协,
回到家,凌睿衣服也没脱,自顾地走进浴室打开淋浴,他感觉自己身体好像更沉重了。
一开始只是轻微洁癖,后面好像一烦躁就开始擦地,收拾东西,疯狂洗澡。家里人只当是医生职业所致,爱干净。只有凌睿知道,自己心中增长的那些毛刺,挠不着也拔不掉,只能通过外物方式让自己好受,他能感觉到自己内心像冒着岩浆的火山一样,被压抑的情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喷发。
电话在口袋里突兀响起,把他唤回现实。
“凌睿…我遇到车祸了………你能不能来送我去医院…”
凌睿顿了顿,擦了擦脸上的水“你在哪,打120了吗”
等凌睿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在马路旁坐着的光着脚鹿方宁,脸上精致的妆容大概因为出汗的原因看起来有些许狼狈,脚腕看起来受了伤,旁边有一些擦过的带血纸巾。
她旁边停了辆外卖车,侧翻在原地,地上有跌落的几份外卖,汤汤水水洒出来看起来分外刺眼。穿着外卖衣服的小哥在她旁边,弯着腰不停地跟她说些什么,鹿方宁在心不在焉地回应,眼神不停往四周看。
她看到了凌睿,像抑制不住某种兴奋似的,一边招手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凌睿,你终于来了”
旁边的外卖小哥紧张地“诶”了一声,伸出手想去搀扶,又局促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双手在身上搓了搓,连贯的动作看起来有点滑稽。
凌睿跨步上前去扶住鹿方宁,“我送你去医院”
“凌睿,我的腿好痛,站不起来了”
凌睿蹲下身查看了下伤口,有明显的擦伤痕迹,伤口还在往外冒细小的血珠,脚踝处有些红肿,看起来是扭到了“走吧,我先扶你去车上”,说完就起身搀着鹿方宁打算离开。
“等…等一下,对…对不起,我跟你们去医院吧医药费我付”。从刚刚起一直默不作声的外卖小哥在后面低着头说。
“我等的人到了,跟你说了我没事,你快走吧”鹿方宁转过头,摇摇摆摆挥了挥手。
凌睿转过身,这才仔细看了下后面的人,他裤子上也带了点许血渍,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相比依然精致的鹿方宁,他看起来狼狈不堪,脸上满是惶恐和讨好的表情。
“我……”后面的人又将双手在身上擦了擦,带着点泥土和血痕留在衣服上,他局促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再继续说
凌睿盯着这个人看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内心没那么烦躁了,“还能骑车吗,跟着我的车一起去吧”
“能能,我在您车后面跟着”后面人仿佛得到了什么赦免,语气终于变得轻松起来。
鹿方宁疑惑地看了眼凌睿,没有作声。
凌睿去往诊室换好了衣服,带鹿方宁处理完伤口,凌睿没说话,鹿方宁一时摸不准他的脾气,也没开口,只是在消毒地时候不停地叫疼。
凌睿别过眼神,处理好伤口,不动声色地躲开鹿方宁眼中的期待,“伤口处理好了,这几天别碰水,每天记得换药,扭伤需要静养,这几天尽量别乱跑”
“我想住下来,或者你来家里看我”鹿方宁瘪着嘴,一副受委屈的模样。
凌睿不动神色地避开了她对自己张开了手,“你不用这样的,我们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我是真受伤了,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怎么样”鹿方宁忿忿地说,她一开始真的只是想受点小伤,让凌睿心疼,没想到避开的时候一着急,高跟鞋扭伤了脚,连带着来不及躲闪,擦着车轮摔倒。
“你先在这里休息,待会我送你回家,等你病好了我们再谈”凌睿感到有些头疼,转身出门。
“你去哪”
“一个人待会儿”
“凌……”背后的鹿方宁好像还想说点什么,被闭门声打断。
门外是那个外卖小哥,刚刚没顾得上他,此刻他一个人忐忑不安地坐在治疗室的长凳上。凌睿刚出来,他就站起来,摩挲着衣角不安地开口,“那个,她……”
凌睿打量了下眼前的人,黑黄晒得不匀的皮肤,脸上还带了些泥,应该是戴了一天头盔刚摘的缘故,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挂满了着急出的汗,配上略带躲闪的眼神和怯生生的语气,让人看了不自觉有些心软。
其实这样的人凌睿见过很多,来看病的穷人大多是这样,被苦难磨平了棱角,表现出对生活的讨好和顺从样。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被无理取闹地要求了一晚上。凌睿突然觉得这样的模样让人顺眼很多。
“她休息了,你跟我来,你腿上的伤也需要处理下”
“不用“眼前人回答得很快,甚至声音出了头慢半拍抬起来,睁大眼看着凌睿,“这点伤没事”,对上视线后又不自觉地躲开。
“不收你钱的,来吧”凌睿先跨出一步,眼神示意后面的人跟上。
像是打消了某种顾虑,身后的人总算跟上来。
王越没撒谎,他手上和腿上只是带着简单的擦伤,但破皮面积并不小。
碘酒消毒时,眼前的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凌睿想起来刚刚给鹿方宁消毒时,对方发出的喊叫声,忍不住手上的棉签又按重了一些。眼前人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反应,再恶意式的用力按的时候,王越只是稍微抖了一下,没有出声。
“可以了”凌睿不动声色处理好了伤口,“你裤子上有细菌,先别放下去,这几天伤口别沾到水”
于是眼前人停下了放下裤脚的动作。
“谢谢医生”,末了又想起来什么,抬起头来望着凌睿,“我…”
“医药费不用你出,那伤也不完全是你的错,早点回去吧”凌睿背过身收拾东西。
“这药给你,带回家记得伤口消毒”
凌睿转过身来,拿出包好的药物递给王越。
“好,谢谢…医生”
王越接过东西,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到门口顿了顿,转过头望向凌睿“我…我确实没钱,要不我给你们送餐,我实在过意不去,你这又不让我赔又帮我包扎…我…”
“好”
“…什么”或许是被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给惊到,王越迟疑了几秒后才发声。
“送一份就好,送的时候你联系我吧,我排班不固定”凌睿朝对方笑了笑,掏出手机。
“加个微信?凌睿,叫我凌医生就好,你叫什么”
“我叫王越…”门口的人折返回来,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加了微信。
于是王越真的连着一星期送外卖,当然凌睿不是每次都在,他前几次总是先拿出手机发短信问凌医生,后面发现对方就算在值班,也太忙了来不及看手机回复消息后,才改为打电话。
“凌医生,外卖到了,今天依然帮你放前台吗”
“我在办公室休息,你上来吧”
王越紧张地叹了口气,跟前台打了个招呼上了二楼,这几天来的次数多了,前台也都认识了。
凌睿坐在座位上,烦躁地揉着太阳穴,鹿方宁以脚伤为由缠了他一周,昨晚姑姑和妈妈哭哭啼啼的样子还在眼前。那400万的事情是躲不掉了,他今晚打算跟鹿方宁妥协,两个人结婚一年,生个孩子后结束。
王越敲了敲门,探了个脑袋进来,小心翼翼往内张望的样子有点好笑。
“进来吧”从王越开始送外卖起,凌睿其实总共也没见过王越几次,大多数他只是让王越将外卖送到前台。
“凌医生,今天给您带了粥,不知道您喜欢吗”王越小心翼翼地拎着外卖过去,他摸不准凌睿的饮食喜好,但又不敢多问,只能不断变化着送,看哪一个更合心意。
“嗯,你放那吧”凌睿放下了揉太阳穴的手,指了指前面的桌子。
王越在桌上放下了食物。
“凌医生您慢用,我先走了”王越嘴上说着,眼神却望向了凌睿。
“有事?”凌睿顺着视线望过去
“我…”眼前的人因为突然的对视变得别扭起来,错开了视线,扭捏地开口“凌医生,听说你们医院脑科有位很有名的龚医生,我…我弟弟有痴呆症,我想让他帮忙看看……”
“挂不到号?”凌睿打断了话。
“嗯…”王越觉得越发局促不安,他低下头,那天鹿方宁受伤时,自己又是死活不走又是显殷勤送外卖,他怕自己这点小心思早被人看穿,又怕被看穿后遭到对方的蔑视。
凌睿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好,我帮你问下”
王越抬起头,脸涨得通红“谢谢…”
凌睿盯着他“还有事吗,出门把门带上”
“没有了…”王越几乎是逃似的离开了办公室,虽然他做好了被拆穿的准备,没想到还是落得如此难堪。
办公室里,凌睿拿着纸巾,靠近桌上的外卖,拎着口袋扔进了垃圾桶。他有洁癖,从来不吃外卖,但这阵子又不拒绝地让那个男人送着外卖。甚至早知道了他抱有一些小心思,却还是热衷于看到这个男人每天打出的问候电话。
他应该不会再送了,凌睿心想,可是,怎么能在这里就断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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