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越来越近,街上的人流开始少了。到海珠区做项目评估,路经中大布匹市场,发现弯弯曲曲的深巷基本上关门了,汹涌的人流和各种横冲直撞的车子也不见了,年、春节一步一步走来了。想起一件往事。多年前我回老家过年的往事。
春节对于中国人既是团聚的日子,也是忙碌的日子。小县城到处都是鞭炮声,从年二十七开始,各家各户就忙个不停,洗洗刷刷准备过年。客家人过年有个重要仪式,要敬拜天地诸神和祖先,准备香烛、三牲(鸡鱼肉)和各类水果年糕等合计10种类,香茶美酒焚香祷告,宰鸡宰鸭忙个不停,选择吉时举行仪式。
由于民间都有这个传统,促生了春节特别热门的行业——代客加工宰鸡宰鸭,敬奉诸神和祖先的鸡有讲究,宰杀之后必须外形完整,煮熟之后可以做供品。一般的家庭都不再自己宰杀家禽了。
那天下午我也到菜市场的宰鸡档口去“帮衬”,宰杀一对鸡鸭。玉如意告诉我,必须在第一个档口宰杀鸡鸭,因为他们的活干净。等候的人很多,我把鸡鸭放在待宰行列等待,一边看这个号称市场“第一档口”的工作。
这是一家四口,男主人负责宰杀烫,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一男一女)在帮忙给家禽褪毛,女主人给鸡鸭开膛斩件,一家四口配合默契,动作纯熟。我问身着校服的男孩子几年级,“高三”,“在这帮忙不耽误学习吗?”“不会,我晚上看书,春节老师给我们放十天假,让我们放松放松”。
旁边有人插话问女主人“你家男孩成绩好吗?”男孩抿着嘴笑,母亲满面笑容“班里第一名呢”。女孩在上初三,不爱说话,埋头干活,母亲说女孩的成绩也很好。
男孩干的活有难度,为鸭子拔毛,要认真细致,他一边忙着一边不时给母亲旁边的水盆添水,为妹妹递这递那,男主人也是笑脸盈盈不停与顾客打着招呼。
这一家原来是鸡鸭档口,春节期间代客宰鸡宰鸭的活很多,他们暂时不卖活禽了,改为代客加工。平日代客加工宰鸡2元,宰鸭3元,这几天宰鸡5元,宰鸭8元,人们一边抱怨价格高了,一边不断送鸡鸭过来宰杀。
我问女主人,一天可以宰杀几只?她笑着说没有统计,反正从天亮忙到晚上。我对数字比较敏感,“有100只吗?(宰一只鸡5元,100只500元;宰一只鸭8元,100只800元)”“没有”,男孩插话“肯定超过50只”。
我问男孩,这种活又脏又累,假期没有找其他工作吗?“没有,我们有同学帮别人打工,活干完了拿不到钱,再说我爸爸妈妈都很辛苦,我和妹妹来帮忙可以减轻他们的劳累”。
“有没有同学看到你在这里帮忙取笑你?”“以前有,所以我爸妈不让我来,其实无所谓,我爸爸妈妈就是经营鸡鸭档的,劳动所得。现在我同学会让他们的爸妈把鸡鸭送到我们家的档口来”。
男孩一边跟我说话,一边手脚不停干活,看得出来他不是新手。女孩比较腼腆,问她上几年级,“初三”,就把头低下去了,有些不好意思。
来加工鸡鸭的顾客几乎都是“熟客”,只有我是面生的。我告诉女主人,我是外来户,只有“暂住证”,大家都笑了。女主人告诉我,他们是山里的农民外来户,在附近租房子,在市场租鸡鸭档口好几年了。
两个孩子在县里中学上学,要交赞助费,档口平时生意维持日常生活,女主人看档口和宰杀家禽售卖,男主人到山里收购鸡鸭,贩运到档口。“只有春节这一段收入高,为儿女上学积累费用”。
他们的代客加工一直忙到年三十下午,年初一休息(因为客家人的习惯年初一不杀生),初二又开档口。女主人嘱咐男孩子,把鸭子的羽毛放在一边,“有人收购”,鸡的羽毛没有人收购,是垃圾。
春节期间的家禽都有很多的油脂,客人都不要,他们把宰杀后遗留的鸡油和内脏等都收集起来“可以卖给饭馆,也可以自己食用”,精明的女主人。
不断有主顾来取宰杀好的鸡鸭,女主人和男孩可以很准确地区分哪一包是哪位顾客的。男孩子还负责收钱。男主人说,“我们是臭苦力,靠劳动吃饭,就靠两个孩子争气了”。
没有自卑,没有抱怨,一个用劳动挣饭吃的家庭,一个身体和心态健康的家庭,一个分工合作默契和谐的家庭,当然更是令人羡慕的家庭。
从早忙到晚这家子脸上始终是笑意盈盈,有人抱怨加工价格太贵,男主人心平气和,“现在什么都提价,我们也要买东西过日子,水涨船高啊”;服务好大家都愿意在这个档口等待,有些人性子急等不及,女主人会让客人“帮衬”其他的档口。
我大概等待了40分钟,这个过程这家子流水作业超过8只家禽,一天如果满打满算,应该接近100只家禽。辛苦的一家子,快乐的一家子,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一家子。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想来那两个中学生都应该大学毕业几年了。凡人小事,想起来也欢乐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