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丑一人的康桥
何必为部分生活哭泣?君不见,全部的人生,都让人潸然泪下。 ——塞内加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娟子偶尔会感觉到心里仿佛被什么锥子刺进去,拧搅着,剌剌地疼。
就好像她经历过的那些事化作了盘曲的巨蟒,一次次令她室息、使她惊恐地快要晕厥过去。然而,经过了更多的日子,她的忐忑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消散,反而被强化然后刻骨铭心。
历久。弥新。
因为某一天,她在自己家的床上午睡,那么安祥的中午,她竟也有了噩梦。像挥之不去的黑云笼罩,像许多条长虫,黑暗中朝她吐舌信子,把她向后逼退。她终于决定诚恳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娟子回到小桌前,抽出书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的书本里标记了一个小红点那本,翻到要写的空白处,长叹了一口气,终于决定把那些过往一一下笔写来。
想想那是还五年前的冬天。五年前,她刚好20岁。
娟子还记得在那个风景旖旎的古镇,阳光明媚的下午,天很冷,穿着古装撑伞在人家古色古香的院子里照相。
那一切就好像昨天。
可是,昨天。我和今天一样在这样被人遗忘的小村子里教书,面对的是一群天真活泼的孩子。
终究是好几年过去了。
想起那个朋友说:“我确应悲痛,因为从此不论世界多空,再也不能乐在其中。”娟子觉得这句话尤其贴切,于是回忆蔓延开来。
出发
一个海员说,他最喜欢抛锚所激起的那一串洁白的浪花/一个海员说,他最喜欢起锚时那一阵铁链的喧哗/一个盼望出发,一 个盼望到达……——艾青《盼望》
大学的第一学期刚刚结束。在简单的收拾与匆忙的决定之下,娟子心一横买了票,军绿色的大号背包里装着行李。在下午就踏上了东去的列车。
她还记得几天前,宿舍阳台上和爸爸通电话,苦口婆心的劝阻使娟子流下了眼泪。
可是爸爸,我已经成年了,我不希望上大学还依靠着阿爸了。原谅我,我一定照顾好自己。
和妈妈提前串通好的,可是走的那天,北方的天空一片灰白。蓝天没有送她,白云也没有留她,我走得毅然,决绝。尽管她依然能听到“回家”这个词在心里固执地呐喊。
列车上安静地播放着《安妮的仙境》,一切显得那么美好而祥和。火车开动的时候,突突地打了个趔趄,一个小女孩很认真地说“火车加油,火车加油!”整个车厢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从此以后,长大的我是否还有这样的天真?长大的世界给我的是惊喜还是惊吓?
终于到达。深夜,老妈,火车站。衣服,食物,小雨伞。网吧,守候,一整晚。疲倦,惊吓,初相见。
第二天一早和妈妈一起回家,回到出租屋里。接着就开始找工作了。找了一上午,最后决定在一家火锅店里上班。
好在那里的人都很友好,在火锅店的日子,过得也很快。每一天,虽然很累但也很开心。公私分明的领班范姐,“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小孩袁同峰,众星捧月的女明星李国清,和蔼可亲的保管大叔,精神抖擞的采购大叔,霸气十足的经理张道萍,平易近人的厨师长,搞笑执着的小三李宝福,瘦高的美女杨艳,爱逗的花姑娘黄丽萍,幸福幸运的祝佳佳,心地善良的姐姐夏小勤……逐渐与她们混得熟了,娟子就在那样的环境下每日上下班,作息规律。
后来有一天,店里总会晚上来一个男人吃饭,坐在屋子里小桌的角落。总爱点上一盘回锅肉,一盘素菜,一壶老酒,独酌。
同事认识他,和他偶尔说一句,我总觉得他在有意欺负我同事,甚至义愤填膺地替她挡着他的唇枪舌剑,霸道又无力。偶尔也和他聊几句,了解了他的基本情况。28岁左右,吃过苦,打过架,当过兵,至今没结婚。
可是后来,他说他喜欢我,而我总躲着他,不是觉得他不是好人,而是觉得他很可怕,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可谁又知道呢?
这世界上的事总是这么说不清楚,你的拒绝他或许会以为是欲擒故纵。于是,我不敢得罪他,心太软太善良的个性,也终于给我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最终,炸了。
如果说,危险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那么这颗定时炸弹就在我的枕边。因为我惊愕地发现,他就住在我的出租屋附近五十米内,同一个房东。
长话短说吧,仔细的回忆太揪心。他各种示好,甚至把我的照片作为他的壁纸,把我心爱的音响拿走,给我买东西,要送我他手里那个ipad,等等。我都没要,我是真恨他,可我也恨我自己,我又能怎么办呢?
那天,离过年没几天了,上早班回来。他说,陪我聊聊天吧。我点了点头。在外面的小巷烧水房附近向我倾诉了数不尽的倾慕,然后,准备回去的时候,竟然轻而易举地把我扛起来,从那一刻开始,我竟然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一种绝望。经过我的屋子,我说你放我下来,我明天还要上班。他就不放,径直走向他的住处。我木然地站在门口,他推我进来然后闩住了门,而且锁上了!
接下来就各种套路,哄骗,花言巧语。大冬天里的外套脱下,我还穿着工作服。他强有力的胳膊一件件剥去我的衣服,任凭我怎么捂盖都没有用。当我赤裸在他面前的时候,我心里竟然绝望地告诉自己,我可能将要失去女孩的骄傲了,然后在心里痛哭……
他怎么会管得了那些,像一个犯错的孩子,祈求我的爱,恶心的句子从他嘴里冒出:“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女人的温暖吗?”然后就是暴力地撕扯着我的内裤,都把我衣服撕烂了。
那个夜晚,天不很冷,屋子的窗户向外开着。我反抗他的时候,死死地抓住窗户框,任何可以抓住的地方。他被反抗得累了,歇一会。我看着窗外无边漆黑的暗夜,没有一颗星星,恐惧与绝望就像这无边又漫长的黑夜一样让人绝望。偶尔飞驰而过的动车在头顶呼啸着,扰乱一大堆原本就已经混乱的思维。我讨厌那样无情的城市。
我赤裸裸地坐在窗户边,紧贴着冰冷的墙,心比那温度零下的墙还冷。多想从那个窗户跳出去,可他把我的衣服都扔远了,我一丝不挂,跳出去不是冻死就是被谁看到然后再无颜面对世人。
可接下来,他慢慢地伏上我的身子,用他粗糙的手在我乳头上摩挲着。我一边恨恨地抵制着,一边用力地别住双脚,可我的身体,竟然第一次不听话地分泌了液体。他亲我的脸,我拒绝,死命地扭过脖子,他竟然就发狠了。用他并不怎么粗大但挺起的阴茎从上面进去我的身体,手法娴熟,他该是曾经睡过多少女人?呵呵……脑海里在胡乱地想着。然后,他用尽全力地在我身上发泄着。直到某个时候,我似乎觉得有一种根本无法抵制的力量向我袭来,一种热热的液体在我的下身翻滚着,我的心也如刀绞般地翻滚着。
随后,他躺下说,累死我了。我的眼泪,在他消耗完体力之后更加汹涌地流出来。他看到了,说,你不喜欢我吗?
临了,到如此地步还想用虚情假意来欺骗,丑恶的嘴脸被我在内心里一次次地撕碎。我坐起来,那一瞬间觉得什么东西弄到了床上,我还真是够蠢的……
娟子这么说的时候,咬牙切齿的样子。我知道她恨,可也没有办法。少女无知的懵懂,以当时的痛恨程度,她就应该把那些残留在床上的液体交到警察局,把他告了,坐上三年牢,他毁了娟子一辈子,娟子却连他三年都毁不了。
娟子说,现在我还是会在很多个夜晚做起噩梦,关于被强暴的噩梦,关于蛇和一切我害怕的东西的噩梦,哪怕如今尽量睡好,也并没有缓解多少。只有在我爸妈都在身边的时候我才会好一些。因为他们在的时候,我才觉得不会受到伤害。有时候,思索着,痛恨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在脑海里绞着,理不出一个头绪,更多的时候,写着作业突然就想到了与此有关的事情,走神,原本很清醒脑袋里却撞了车似的信息爆炸,所以很多时候根本无法集中精力。
那些被强暴过的女孩,无论曾经是多么坚强,也会在有些时候,感到无助的时候,无人理解的时候,甚至是独自沉思的时候,直勾勾地看着某样东西,带着一种原本不属于天使的仇恨,你分明可以看出那种只有绝望与恨之入骨才会有的眼神。
可是,我除了心疼她,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亲爱的,你在外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的。
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撕心裂肺地哭,自始至终,直到被喜庆的鞭炮声炸醒。但那种绝望与痛苦,或许类似娟子,但永远也无法等同。
因为感同身受这件事,常常难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