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街今天上来了几个推销酒的,支了摊位,摆了台子,张了海报。按理说,推销的见怪不怪,可这一次却不一样。
宣传海报上写得明白,“古法酿造,喝不醉”。可人们不信。
有人怀疑,自然就有人好奇,想要尝一尝,真假就在这一试之中,立竿见分晓。要说真货就是真货,容不得一点假,小口嚅饮,渐流入喉,一品一饮之间果真是舒服至极,不烧嘴,不烧喉,不烧心,一口下去酒香跟着酒精飘渺开来,一团快乐,夹杂着幸福,脸上不觉便洋溢着不自知的喜悦,一开心连喝几杯的人不在少数,人人夸。
这条街上有个传奇人物,本名早就没人去记了,人们私下都说他是戒酒大队长,因为他醉酒时的种种丑态,叫人们厌恶,所以这条街上人们都不爱喝酒,就怕喝多了像他一样失态被人唾骂,当然除非必要的时候小酒怡情。
街面上你一提酒鬼,人们都知道是他。他酒量大,每每出来都是酒气冲天,有时候离着很远就能嗅到浓浓的酒味,可他却脸不红,走路不直可也不划圈,脾气却是十分不好。听人说喝酒不红脸的人,都是酒缸式人物,能喝!
不过,对于这个酒鬼人们都是恨在心里,因为他醉了就必须要破坏。什么吃的穿的,骑的晒的,但凡酒鬼见了总要破坏一番,就像是红了眼的武士,挡路者死,一次他撞到了电线杆,便和电线杆较上了劲,抬脚就踹,提手就推,末了啐上几口,瞪上几眼,才离开。
他的破坏总是需要别人付出代价的,他走过后,街面上总是要少点东西,吃的穿的晒的,或者是临时放的。丢的东西去了哪儿?谁也说不好,次数多了,人人都说酒鬼拿的。
公安局也是进了不少次,警察讯问他:你喝完酒拿的人家的东西都哪儿去了。他便呛着脖子硬耿回去:喝醉了,不知道。我还咬过狗呢。他说的不是捕风捉影,人们都知道,他晃荡到哪儿,无论平时多么凶的,见到他都远远的躲开,只有这附近有个人养的一只藏獒敢吼他,吼声如狮吼一般,吓得那些小丑一般的老鼠蟑螂,如闻天神,四处逃跑。他却不然,一摇一晃,直到铁门前,红着眼,弓着身子,也张口吼叫,声音不大,可是表情怪异,呲牙,拧鼻,竖眉,歪嘴,怪异而又造作地和那个雄壮的藏獒隔着铁门对峙,常常如此,渐渐的藏獒也厌倦了,越发懒洋洋地不搭理他,再后来只情愿动动鼻子嗅嗅,眼睛都不愿意抬一抬,可他依然去笼子外找茬,直到人们传言:酒鬼敢咬狗呢。他才不再去见那藏獒。
酒鬼这局子进多了,也就习惯了,后来也少去了,不是警察不管了,而是没人报警了。虽然丢了值钱东西的人家,心里还是忿忿不平,但思来想去,和醉酒无脑的人计较,也较不出什么有用的劲,和酒疯子闹,会被人褒贬没脑子。关他几天,拘留一阵,出来还是那个样子,到后来大家也就不再理睬他,见到他要么躲远点,要么给他点啥东西打发走,反正避而远之也就不再惹是生非。
这天酒鬼又出来了,从远处来,像东游西逛走路不稳的济公,时不时疾跑几步,吓得附近的大姑娘小媳妇抓紧躲开,如避瘟神。
他大概也闻到了这醇厚的酒香,这香味但凡闻到的人,没有不为之动容的。酒鬼不时地耸动鼻子,不多时就到了宣传摊位前,眼睛盯着摞成摞的酒,眼睛里突然精光一闪,就赛老鼠见了灯油一般。这一瞬太短没人看到。
有人见是酒鬼来了,不免起哄一番:嘿,酒鬼,这酒好咧,喝下去就全都是你的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大把都是,一喊一哄,盛情难却,酒鬼停止了满地画符的腿,一个立正,趔趄地站住了,摇晃身子放下了作势要打人的手,撑在台桌上,望着盛了半杯酒的酒杯。
半杯怎么够,给他一大杯。又有人起哄道。半杯试喝变成了一杯。
酒鬼手划了几下,都没能端到杯子。
有人笑,有人看,反正所有人都在期待。所有人都只见到过酒鬼撒酒疯的样子,还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他喝酒的样子,有人传言说:酒鬼喝酒那叫一个奇怪,一杯酒进口,不立刻咽下去,而是摇头晃脑一阵,嘴里的一口酒就变成了水德星君的水钵,想咽多久就多久,往往一口酒就醉了。虽然听起来太传奇了,可是平淡而又无趣的日子,反正都是精淡无味,有点趣味的佐料,谁还在乎传奇的真与假,就像烟鬼没了烟,叼个吸管,也能权当是内心的慰藉。大家都在伸长脖子等待,看酒鬼喝酒的那一刻,看一看这一摇头一晃脑的绝技。
酒鬼抓住了酒杯,眼睛直绷绷地努力想盯着酒杯,颤颤巍巍,摇摇晃晃,想往嘴里送。一些酒洒了出来,淋在手上,好像酒鬼身上的酒味更重了。人们的目光都盯着杯酒,倒吸着冷气。
酒杯将入口,酒鬼两根手指捏住酒杯,突然一个大幅度的转身,面向了人群,酒杯划着弧度往外一推,酒又飞出来一些,沾湿了近前的人,也许是看得太专注,太投入,被脸上弹射到的冰凉酒珠激得一个缩头。
酒鬼大喊一声:看,看,好了。人们都看向了酒鬼的脸。他闭着眼。
猛地,酒鬼一仰头,杯见底。
人们争相看向酒鬼的喉咙,屏气凝声,眼睛冒火,溜圆瞪大。
红了,红了,他的脸。突然有人大喊。
齐刷刷地,人们的眼神一下子从喉咙跳到酒鬼脸上,扫射着。数秒后,一阵齐刷刷地:噢——就像是见证一个奇迹一般。
酒鬼醉了,打翻了台子,打倒了架子,打碎了瓶子。
酒香更浓了,酒气十足。从此裁缝街上多了个笑话故事,原来这酒鬼半杯就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