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经历过那种刻苦铭心的生离死别,但也参加过几场葬礼,也懂得了什么叫“不在了”,什么叫“走了”。
当有人跟我说谁谁走了的时候,我不会再幼稚地问:“他去哪里了?”因为我知道,他去了一个叫“天堂”的地方,那里没有疼痛,没有疾病,当然也没有人间的美好。我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那个原本只要想见就能见到的人,永远地消失不见了。
我想写写身边那些已故的亲人,时间过得太快,有些亲人的脸已经在我的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模糊,曾经相伴过的记忆也变得越来越淡。我想用这样一种方式,来纪念已故的亲人,用文字,来记下那些他们曾经在人间留下的痕迹。
第一次参加葬礼,是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六岁吧,那是我五爹的葬礼,虽然很遥远了,但有些场景我还依然记得。
五爹是得癌症去世的,牙癌,病痛折磨了五爹很长一段时间,经常是疼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张脸都是肿的。
六爹说,五爹是疼的实在受不了了,喝老鼠药自杀的。那时的我不懂这些,只知道,突然间,身强力壮的五爹便日渐憔悴了,经常捂着右半边脸,疼的什么也吃不下。再后来,就走了,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是一个夏天的清晨,早上醒来便听说了五爹去世的消息。我没有悲伤,因为还不知道悲伤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大人们也没有悲伤,因为死对五爹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活着倒是一种折磨。
整个葬礼都没有悲伤,没有哭声,只记得,除了鞭炮声,便是知了的叫声在村庄里此起彼伏,似乎在和送葬的人一起送五爹入土为安。
五爹没有妻子,没有子女,是一个单身汉,和四爹六爹生活在一起。像我这样的侄子侄女倒是很多,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
记忆中的五爹,个子不是太高,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由于家里兄弟姐妹多,又穷,所以也没读过书。
哎,谁愿意嫁给一个又穷又没文化的农民呢?五爹的悲哀,也是那个时代的悲哀。
但是五爹有一门手艺,磨豆腐。村里的家家户户都会养牛羊,而五爹家除了牛羊外,还有一头别人家没有的小毛驴。每天都会被蒙上眼睛,绕着磨盘转。
那时的我会用稚嫩的声音好奇地问五爹一大堆的问题:“五爹五爹,为什么要把驴的眼睛蒙上呀?它这样一直转会不会头昏呢?这白白嫩嫩的豆腐怎么变出来的呀……”
而五爹每次都会耐心地回答,还经常把刚磨出来的热乎的豆腐,豆巾,豆浆,豆腐脑给我们吃喝。
小时候,五爹磨豆腐的小房子,装满了童年的乐趣。可惜的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每天傍晚,五爹便会推着三轮车,在邻村和我们的村里转悠呦呵,“豆腐喽!”“豆腐喽!”“豆腐喽!”“……”
那声音回荡在山间和田野,消失在村庄的上空和傍晚的余晖里,有力而悠长。
自牙疼开始频繁地找上五爹,最后不得不住院后,那间磨豆腐的小作坊也不得不停止工作了,那头小毛驴也没了用处卖给别人了。村里便再也没有了五爹卖豆腐的吆喝声,五爹家的门口也再没有飘出豆腐的香味……
对五爹的记忆真的很少,我还未长大,他便逝世了,唯一的记忆就是那间磨豆腐的小作坊,还有送他下葬的场景。此后,便是每年都去的那小小的坟头。
五爹是火化的,小小的骨灰盒放在一个大大的棺材里,埋葬在进村的那个小山坡脚下,每次回去都能看到那个小小的坟头,长满了杂草,显得那么的渺小,像是不曾存在过。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谁又会记得一个不起眼的单身汉农民呢?
我会记得,我有一个五爹,他善良淳朴,还能磨出很好吃的豆腐,虽然他不在了,但我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