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逃亡

图蛾子


01


这是一个靠近市区的乡下小村,一年四季风景优美、空气清新怡人,原本可以是个净浴身心的地方,却因为残留的腐朽思想压抑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天依和静和就生长在这样的乡下小村。

天依自小性格外向,颇有点男孩子的嚣张跋扈和桀骜难训,静和则正好相反,文文静静的不太喜欢说话,却喜欢笑,唯独喜欢对着天依笑,笑起来就会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浅浅的小酒窝烙在嘴角,看起来特别甜美、可爱。

天依说“静和,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第一次见面,天依便深深的喜欢上了静和,那年她们仅仅只有12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后来天依和静和成了同学,开学那天,天依很主动的坐到了静和身边,静和也没有排斥,于是她们便成了同桌。

天依总喜欢围着静和转悠,有好吃的总想着静和,轮到静和值日时天依总是会不动声色的就帮她打扫,静和越来越享受有天依的照顾,她们便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很快就到了初三的年纪,为了以后能考上好的高中,大家都牟足了劲准备最后的冲刺。

“如果想离开这样的乡下小村,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学习,考一所好的高中,然后上好的大学,否则你们就只能跟你们的父母一样一辈子都躲在这里挑大粪。”老师一遍又一遍的强调着,唐僧给孙悟空念紧箍咒也不过如此。


同学们似乎都很受用,唯独天依和静和不爱听这话。

尤其当老师说出“只能跟你们父母一样一辈子挑大粪”时,语气里渗漏出的讽刺,让她俩听起来特别不爽。

有一次老师又开始喋喋不休的念叨,天依实在没憋住,就站了起来“老师,我父母挑大粪怎么了?没有他们辛苦的劳作,你哪来的饭吃?”说完,还很是不屑的嘀咕了一句“你再有文化,不也就在这乡下小村教书吗?”

老师一听,立马怒火重烧、大发雷霆“你给我滚到走廊上站着”,就这样天依被罚站了半天,放学时才回到座位。

静和虽觉得老师的话有些刺耳,却也觉得说的不无道理,她不能理解天依为何如此公然挑衅老师?

直到有一天静和看到天依在偷偷的抹眼泪,一向大大咧咧的天依竟然会哭,这让静和惊讶至极。

“怎么了,天依?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哭了?”静和一脸关心的问。

天依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水,抬起头看着静和轻声的说:“我爸在外面有女人了,好像是城里的女人,我妈整天哭,说要去死。有天夜里我听我妈和我爸吵架,我爸说我妈浑身充满了大粪味,怎么跟人家比。所以听了老师的话,我才生气,挑大粪怎么了?当初我爸穷的时候不是我妈挑大粪陪着他一路走过来的吗?现在做了点生意,有了几个钱就开始嫌我妈,还说她浑身充满了大粪味,你说我爸怎么能这样,我恨他,我替我妈不值。”

静和沉默了,她不知道怎么去劝说天依,虽然她也听村子里的妇女们背后里经常谈论这样的事,可发生在天依身上,这让她无法想象更不能接受。

她说“天依,跟你说个秘密吧!下学期我就不来上学了,我爸妈要送我去外地跟别人后面学理发,他们说女孩子学个手艺比上学更实际。我有个弟弟,他们要把钱留给家里唯一的儿子上学用,我若去学理发不仅能减轻家里的负担,以后还能挣钱贴补我弟。”

静和说完,眼泪也哗哗的流了下来……

“静和,我突然间觉得好累,我想离开这里,不想再面对这一切了。每当看到妈妈半夜坐在我床边哭泣的身影,听着村子里那些妇女背后的议论,我真的快受不了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妈,也不知道以后我该怎么办?那些人说我爸肯定会跟我妈离婚,娶那个女人,那我跟我弟以后怎么办?”天依迷茫的看着静和。

“其实我也好想继续上学,我不想出去学理发 ,我也好烦……”静和使劲的摇着头,像是要将烦恼赶走似的。

“静和,我们逃走吧!找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我们谁也不管,自己生活。”天依的眼睛突然闪着灵动的光,像是找到了出路。

“逃走?去哪?”静和一脸惊讶的看着天依,虽然她也想过逃避,可真要逃走,她还真没想过。

“以前听大人们说过,学校后面的这些山都是连着的,只要顺着这些山走,就会走到市里,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市里找个餐馆什么的地方打工。我们村子里有个姐姐就在XX餐馆打工,我有她号码,到时候我们可以去找她。”天依津津有味的说着她的计划,像是策划了许久似的。

听着天依详细的计划,静和心动了,最后她们商量一致:明天就是她们出逃的日子!


02


放学后天依和静和相约去了学校的后山,两人将书包的书拿出来藏在了草丛里,然后带着空空的书包各自回家。

那晚出奇的顺利,尽管两人心怀鬼胎、面色异常,家长们却都未察觉。

天依想:果然,自己对这个家而言真的是可有可无的!爸爸时常夜不归宿,妈妈则整日沉浸在悲痛的世界里,除了哭就是哭。

天依越发觉得这个家压抑的她快要窒息,她只想逃离。

静和临走前问了妈妈一句:“妈,非得让我去学理发吗?为什么只有弟弟可以上学,我就不可以?”妈妈没有回答,却低下头沉默了……

静和明白了,在这个村落在这个家,她一个女孩最终就是个牺牲品,想到这里她越发难过,越发觉得不公。

凭什么?就凭她是个女孩就活该被放弃?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生下她?


半夜,天依和静和趁着父母熟睡,偷偷的整理了衣物塞进书包。

第二天一早,两人直接背着书包去了学校后山,就这样她们开始了一场青春的逃亡。

当登上山的那一刻,她们是兴奋的,内心积压的所有烦恼都得到了释放,仿佛一下子卸掉了千斤重担,整个人轻松极了。

她们疯也似的在大山里蹦跑,天依歇斯底里的大喊着“我们解放了,我们自由了,我好开心啊!”而静和则看着天依傻傻的笑,那浅浅的酒窝里仿佛深藏了无尽的快乐,笑容纯真灿烂。

就这样她们在深山里游荡,在丛林中寻找出路,渴了便喝清甜的泉山小溪,热了便藏在从里休息,微微的山风夹杂着从草的芬芳,还有那红绿相间的灌木交相呼应,此刻的世界在她们的眼中美极了。

静和微闭着双眼,轻声说到“天依,要是我们能像原古人那样,永远住在这山里多好。没有烦恼,没有忧伤!”

“是啊,可是我们吃什么呢?”天依面露难色的看着静和。

“你说那些原古人都是怎么活的呢?他们吃什么?”静和看着天依继续追问

“不知道,大概是吃山里的果子什么的吧?但是现在山里都没有这些了,所以我们不能呆在这里”天依看着静和肯定的说到。

“嗯,我知道。我们还是按你说的去市里找你朋友吧!”静和附和着,虽然她很留念这片小山,但她清楚的知道她们要活就要有饭吃,这里便不能长待。

天依带着静和沿着山路探寻,她希望在天黑之前赶到 市里。


暮色渐微凉,秋日的暮色来的很快,眼看夕阳垂落,天便暗沉了下来。

此刻静和有点害怕,不禁打了个哆嗦,紧紧的拽着天依的衣角,随着她的脚步移动。

比起天依,静和还是柔弱了些。

天依明显感觉到了静和的紧张和害怕,说实话此刻她的内心也是恐慌的,全然没有了当初出走时的轻松和畅快,她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的路在等待着她们,比较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游荡在这样暮色黑暗的深山里。

尽管天依的内心早已惊起了涟漪,她还是故作镇定的对静和说“别怕,要不我们现在就下山,山下就是通往市里的大路,灯火通亮,虽然远了点,有了灯我们就不怕了,我们慢慢走。

“好的,我们赶紧下山吧!”静和催促着,说实话此刻她恨不得立马逃离这黑压压的深山老林,她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她们下了山,沿着公路向市区的方向游走……


天色越来越暗,静和越来越害怕,握着天依的手是越握越紧。

天依感觉到了静和手心的汗渍,她开始后悔了,尤其是看着路边人家的屋内灯火微黄,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那暖暖的灯光映在他们的脸上,此刻看起来是如此的温暖。

她想:妈妈此刻在干吗呢?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的出走,到处疯也似的找我呢?还是做好了可口的饭菜等我回去吃呢?

想着想着,天依的肚子便发出了“咕咕”的叫声,看来自己确实是饿了。

“天依,我们回去吧!我想家了……我……害怕”静和吞吞吐吐的说着。

其实天依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她不好说出口,这是她提出来的出逃,她怎么可以如此怂呢?而现在静和也有这样的想法,她当然迫不及待。

“好的,那我们还是回去吧!只是回家后,我们怎么办?爸妈会不会把我们打死?”一想到自己的老爸,天依就害怕极了。

“应该不会吧,大不了就被打一顿,先回去再说吧。”静和若有所思的回答着。


就这样天依和静和结束了她们的逃亡,重新回到了家中。


03



回到家中,大约9点左右。

静和紧张的敲了敲门,一打开门,就见妈妈揉着哭红的眼睛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又是打又是责骂。

原来放学后迟迟不见静和回家,爸妈便打电话去学校询问,结果老师告知静和今天没去上学,爸妈便傻眼了,到处找她。

为了出去找她,爸爸到现在都没有回家,晚饭也没吃,妈妈则一边在家等一边哭,她深深的自责:当时静和问她那个问题时,她怎么就没察觉女儿的不对。

天依却没有这么幸运,她一回到家便看到爸爸黑着张脸坐在客厅,见她进来,便抄起棍子一顿猛打“你翅膀硬了是吧?还学会了离家出走,有本事你别回来啊,给我滚到房间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给她吃饭”最后一句话,爸爸是对着妈妈说的,似乎是在下最后的通牒。

说完爸爸便转身进房间睡觉了。

妈妈来到天依身边坐下,一边哭一边颤抖着说“你个死丫头,你想气死我啊,一点不让我省心,你为什么离家出走?是因为你爸的事是不是?”

天依没有说话,跪在地上保持沉默。

此刻她的心是冷的,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回来,她想:她还不如死在外面的好。

妈妈见她不回答,轻声说到“我知道你恨你爸爸,可是你也不能这样,你离家出走,你爸说都是因为我在你面前说他坏话,你是在公然反抗他。你要真把他气急了,到时候他真不管你们该怎么办?丫头啊,你还小,凡事要忍等你们长大了就好了,去给你爸磕头赔罪,说我错了。”

天依委屈极了,她不想去磕头,她搞不懂为什么妈妈要让她去磕头赔罪。

妈妈见天依没反应,急了“丫头哎,就当妈求你了,你就当是为了妈为了这个家这样做行吗?”

见妈妈这般哀求,天依心如死灰,她想:就当为了可怜的妈妈吧。

他步履蹒跚的来到爸爸的房间,跪在他的床边忏悔着“爸,我错了,求你原谅我,我不是因为你离家出走,我就是最近心情不好压力有点大,一时想不开,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求你了,不要生气。”

就这样天依饿着肚子被罚跪了一整夜,而静和则围着桌子,在昏黄的灯光下在爸妈的簇拥下吃了饱饱的一顿饭后沉沉的睡去……

很快就到了初三下学期,静和还是没能逃出被送去学理发的命运,最终她还是辍学了,为了她弟弟,她终究被放弃了。

自从上次跟妈妈的一番交谈,天依便在心里暗自发誓:她一定要努力学习,考个好的高中,然后上个好大学,以后等自己长大了有了工作她要把妈妈接到身边,不让她再受如此委屈。

校园里天依再也看不到静和的身影了,她变得异常落寞,不再爱说话。

她想起妈妈跟她说的“丫头,你记着,你只有考个好学校以后离开这里,才能为妈妈争口气。我现在别无它求,只求你和弟弟能有出息,这样我就死而无憾了。”

她清楚的知道妈妈内心的委屈,为了她和弟弟,她才强忍着痛苦支撑着她和弟弟的家。

她想,她一定会给妈妈一个美好的未来,她要连同静和的份一起努力,完成她和静和的梦想。

年轮反复,岁月交搓,生活一直在继续,天依和静和在各自的生活里努力奋斗着,那一场的逃亡并没有改变什么,但却成了她们心里深深的烙印,一场关于青春的烙印。

数年之后,天依如愿考上重点大学,初入社会便展露麟角,她实现了承诺将妈妈接到了身边。

老来得福,估计也就这样了吧?

静和则自己经营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发廊兼美容,生意也算红火,因为她的资助,弟弟总算没辜负家人的期望考了个二本,一家人开心的将静和捧成了神,说多亏了静和,才有现在一家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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