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面对未知的事物时,与好奇心伴随的往往是恐惧,而多数人会下意识地执行在恐惧中所街道的指令,这是人的天性。
花园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让尹逸放开晗霜,尹逸环顾四周没有找到说话的人,心下发虚松了手,往其他几个混混站的地方靠了靠,壮着胆子问:“谁?谁说话?别他妈躲着,快出来!”
人在恐惧的时候往往会比平时说话更大声,也更容易骂人,这也是人的天性。
几个混混心里发毛,晗霜可不怕。现在威胁她和那女孩儿的是混混而不是那个声音的主人,再说那声音显然是在帮她,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和女孩儿保持体力,时刻准备找机会逃跑,于是她揉着脖子走到女孩儿面前看对方有没有伤到。女孩儿冲着晗霜温柔地一笑,拉住晗霜的手借力站了起来,微微用力抓了一下晗霜的手说:“放心好了,咱们没事了。”
晗霜还没有领会到“没事”的意义,就见女孩儿冲着她们左手的一棵大树方向仰起头,大声呼唤:“苏铁,你怎么来了?”
众人顺着女孩儿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树上坐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儿,之前之所以没有看到,一来是没有向上看,二来是那小孩儿穿了一身迷彩衣裤,和树冠的颜色差不多,不仔细去看根本就发现不了,那女孩儿能看到树上有人,多半也是因为她被尹逸推了一下坐在地上,刚好视线是往上的。
那叫苏铁的小孩坐在最粗的枝桠上,背靠着树干,右脚曲踩着树枝,左腿悬在半空中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腿,想必是坐在上面许久了。这时她听到女孩儿叫她,右腿带着身子旋了半圈改为侧坐,让两条腿全都悬在空中,答:“我来找你玩啊,就让接你的司机先回家了,等玩够了我七叔带咱俩回去。可我等了半天都不见你来,就上来看看有没有小鸟什么的。”
地上的女孩儿惊喜地往四下里张望,问:“刘叔叔呢?”
“不在不在!”苏铁撅起嘴,“他总是跟着我感觉怪怪的,也没见别人后面时时刻刻都跟着个大人啊,我跟他说让他在别处等着我,到时候给他打电话就可以了。”
女孩儿点点头还想继续说话,尹逸就指着树上的苏铁叫骂开来:“哪来的没戒奶的小屁孩儿!你他妈的给老子下来!别躲在树上,下来老子好好教训教训你!”
苏铁听了尹逸的话不紧不慢地举起拳头,伸出食指,说:“第一,只有自己没戒奶的人才总觉得别人也是需要吃奶的。”接着她又伸出中指,“第二,你让我下午我就下去那岂不是很没有面子?不如你求我吧,我一高兴也许就下去了。”尹逸张口又想骂,就看到苏铁又伸出无名指来,继续说:“第三,凭你是没有办法教训我的,我也不是很想教训你。不过如果你一定想让我教训一下的话可以认我做老师,这样呢,我也就吃了这个哑巴亏。”
尹逸听得七窍生烟,两手轮流捋了一下袖子,狠声问:“少你妈的废话,你到底下不下来?”
“不。”
“好!”尹逸狠狠点了一下头,冷不丁迈到女孩儿身后,用胳膊勒住女孩儿的脖子,再次问:“我在问一次!你到底下不下……”一个“来”字还没说出口,众人就见什么东西从树上飞下来,不偏不倚砸在尹逸脸上,疼得他立刻蹲下双手捂住鼻子,在摊开手时手心里满是鲜血,是那苏铁把手机扔了下来。当时手机还没有普及,大人也不能做到人手一部,像尹逸这么大的混混都最多就能用个传呼机,这孩子竟然随手就当砖头扔了下来!
其他混混见尹逸被砸出鼻血纷纷醒悟过来,树上那丫头不过十个孩子,能把他们这么多人怎么样?难道她还能再扔下几个手机来不成?心里有了底办事也就不再犹豫,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把目标锁定成晗霜两人。
苏铁见地下的混混不在理会她,双手一撑从树上一跃而下。如果说刚才的突然出现让众人吃了一惊的话,这一手着实震住了众人,在场的人都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能不能从高的树上跳下来安然无恙?”答案自然是不能,于是又在心里对这个小孩子有了几分忌惮,谁也不愿意去主动招惹。
只有被砸的尹逸,心里咽不下这口恶气,鼻血刚刚止住,就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冲向苏铁,后者见他扬起拳头,根本不当回事一样抬头一笑。尹逸看了对方轻松的笑容更加怒火中烧,高高举拳头准备狠狠砸下,却在视线触及苏铁那双灵动的眸子时全身一震,脑海中霎时闪过前思万念,手上动作不由得停了停。他停苏铁可没有客气,右手抓住尹逸砸下来的拳头顺势一带,尹逸脚下立刻一个踉跄,苏铁右脚轻轻一扫就给他摔了个狗啃屎。
这边事情发生的太快,众人看到的只是尹逸被苏铁打翻在地的样子,其中一个混混惊讶之余大声讥笑:“我说尹逸,你他妈也太废物点了吧?连个小孩儿都能给你绊个跟头,我看你以后也不用混了。”
尹逸趴在地上没有说话,不知道是的确觉得太丢脸了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苏铁不再管尹逸,笑嘻嘻地走向众混混,先前那混混嘴上说尹逸没用,心里还是知道尹逸的,他那样的人绝不可能随便就让人家对付了,看来那小孩儿不简单,这时见她走过来,怯意立起,另外几个人和他也是一样的心情,全都下意识地退了几步,胆子稍微小的竟然已经开溜。
苏铁根本不理那些混混,径直来到女孩儿面前,问:“末离,你没事吧?”
女孩儿温柔地一笑,说:“没事,多亏了这个同学帮我,不然我都来不到这里的。”
叫做苏铁的孩子打量了一眼晗霜,眨了两下乌黑的大眼睛,竟然抬起手拍了拍晗霜的肩膀,漾起一脸笑容说:“你很不错嘛,以后有事找我啊。”
她本比晗霜矮上不少,这一抬一拍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但一旁的末离,就连晗霜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苏铁说完这话,嘴里喊着想玩就要走了。
“臭丫头!你叫什么!有本事你留下名来!”讥笑尹逸的那人大喊。
苏铁扭过来,双手一叉腰,不可一世的扬了扬下巴,说:“记住了!我叫苏铁!”
晗霜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波澜的生活未必不好,只是这时的她绝对想不到,回到家迎接她的几乎是一场灾难。
晗霜回家的脚步很急,平日里这个时间她都应该呆在家里,现在耽误了这么久,爸妈在家里要担心了。可是等她进了门却发现家里根本没人。
爸爸妈妈到哪里去了? 晗霜奇怪地在家里转悠,终于在饭桌上发现一张字条,她往字条上看了一眼,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飞一般地冲出家门,一路上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纸条上的字:“我们在人民医院!”
到了医院打听了半天才找到病房,正看到爸爸和奶奶还有伯父伯母站在门口说话。
晗霜爸沙哑着嗓音说:“说要早做手术,要……四十万……”
“什么?这么多?”晗霜的奶奶差点跳起来,马上又说,“你拿的出来吗?我老婆子可没钱给你啊,我就那几个钱,还留着做棺材本呢!”
晗霜爸爸艰难地把脸移向他嫡亲的哥哥,要是在平时,晗霜爸爸绝不会再开口,可是他的家需要女主人,他的孩子需要妈妈。他只能拉下脸来恳求:“哥,我知道你们也难,可是要是没有钱,晗霜她妈就完了,你们能不能……”
晗霜的伯母听了以后撇撇嘴,说:“哎呀,最近我们生意亏了本,小雷这孩子花钱又跟流水一样,手头连个活钱都没有。不过兄弟你都开口了,就算砸锅卖铁我们也得借给你啊。”
晗霜远远听着心里顿时放下心来,她知道伯母说的什么赔本啊都是虚话,他们家几年前就住上了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哥哥尉迟晗雷天天无所事事还小车开着,要是没有钱敢让他这么挥霍?他们肯借钱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想到这里多年以来对伯母的积怨一下子也淡了,在人命关天的大事前面,家人果然还是靠得住的。可是伯母的下句话却让晗霜从天堂掉进了地狱。
“这样吧,明天让你哥哥给你那两千块钱过来,借条不着急,给你钱的时候写就成了。你也别谢我们了,哎呀我这个人就是心软,见不得别人受苦。那行,我们有事先走了啊。”说完这三人从晗霜身边走过,飞一样地离开了,生怕粘上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晗霜看着爸爸痛苦的蹲了下去用手抓着头发,心里一阵撕扯一样的疼。
大夫走过来问:“怎么样决定好了没?这手术要做就得早做,不然可有生命危险。”
晗霜的爸爸站起来,抓住大夫的胳膊,不管后者脸上不快的表情,央求着说:“大夫,能不能先把手术做了?我一定想办法筹到钱!”
“那怎么成呢,没钱怎么做手术?这钱是我出还是医院出?从来就没有这规矩!”
“不不大夫,我们不会让您和医院有损失的,我们一定弄到钱交上,您先给她做手术,我们不会跑的!这是我身份证,您看!您先收着,我决不会跑得!”晗霜见状也赶忙走上去求大夫,借不到钱,这就是妈妈唯一的希望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不是我不给做,这是规定,规定懂吗?”
“唉,我说,规定重要还是人命重要啊?你先给做个手术怎么了?”不远处一个穿着警服的少年看不下去,插口说道。
“你说的轻松,医院这么多病人,个个这样医院还开不开了?你们警察也不能不讲理啊!”
“人家不是说了去凑钱吗?”
“四十万,你当是四十块呢说拿来就拿来了!”
“唉我说你这人有没有人性啊,你就这么看着人家死啊!”
“人性?人性值多少钱啊?有人性没钱也没用!”大夫说完甩开晗霜父女俩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少年警察啐了一声,骂道:“就这还大夫呢!”
晗霜看了看这个替她们说话的小警察,想说句感激的话,嗓子里却像堵着东西一样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