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给我打电话时,我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
六子问我哪里想不开,要我给他说说。
我说没有什么事,我少年维特烦恼一下不行吗?
六子就没有再追问。临睡前收到一条短信,是六子发来的:“好好做人,有什么事跟哥们说。这么多年了,骂你你也习惯了,我也习惯了。别介意啊!有什么想不开的跟我可别藏着。”
六子跟我相识八年了,算得上是老友了。
我们初中3年都是同桌,中考时又一起考上了家乡的一所重点高中。高一文理分科时,我文他理,我俩至此开始“分道扬镳”。
去年高考结束时,六子以优异成绩被天津一所大学录取,我也孤身一人来到皖北的一座小城。六子曾在高考结束后问我有没有后悔当初选文科,而不是跟他一起进理科实验班。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六子就急了,丢下句:“永远这副熊样!”就骑着他的山地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了。
六子是个急性子,但做事却很是认真实在,不冲动不莽撞,且一旦下定了决心就立马行动,而不是像我样犹豫不决,瞻前顾后的。
我也因为这个,经常遭到六子的挤兑:“老王你能不能做事再像女人点呀?”我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但我却不服,反驳他,他就立马跟我无休止的扛上了。
六子这个外号是我们上初中那会儿给他起的。因为他姓刘,“刘”“六”谐音,“六子”这个编号从此就成了他的代名词。可他倒也是不介意,说我娱乐大家,这是种奉献精神。那年初中同学聚会时,当年那些和我一起喊他“六子”的同学因为时间的缘故,都开始改口规规矩矩的叫他名字,只有我一个人没心没肺的仍是一口一个“六子,六子”的叫个不停。
六子是个聪明人,会学习,会玩,写得一手好字。
上初中那会儿,我和他同桌,却只见他上课时总是东张西望,交头接耳,心不在焉,但每次考试他总是班里第一。我曾一次次希望从他那里得到学习的“秘籍”,他却死活不说。直到一天晚自习时,他大概是心里有什么事不舒服,不说又堵得慌,终是跟我开始谈人生,聊理想,我也终于知道了他的“秘籍”。他说老王你要知道,这世界上天才太少了,我不是什么天才,我表面上看着不学习,可却在背地里下功夫呢!“聪明不干就笨蛋,不懂装懂就饭桶”的道理就是他那晚教给我的。我至今都认为这句话很是有道理。
六子文章写的也很好。我至今偶尔写的几首蹩脚的诗也是在看完他的“大作”后模仿来的。记得有一次下晚自习我俩一起回家,看到月色很是怡人,于是约定今晚回去每人各以月为意象赋诗一首,待明日早读课时一决高低。第二天上早习时,当我读着六子写的诗时,真是真正的自愧不如,尽管嘴上是一个劲的犟。
六子人缘很好,这也是我一直向他学习的地方。
我记得一天晚上因为与一个同学闹矛盾,把自己心里弄得很是不舒服,就打电话把六子喊出来,想让他给我解下心结。
他挂完电话,不久就风尘仆仆得跑来了,一见面就开始数落我,说老王你怎么就是女人加小孩呢?你就不能男人点嘛,不要整天拿这些东西来和我说事好嘛?!我知道他这是和我谈话时惯有的”先抑后扬”式的“杨朔表达法”。
果不其然,他见我坐那不支声,也就作罢,走上来一把搂住我的肩膀,跟我说了起来。六子说,有时候,人缘好只是表面现象罢了,谁没在自己的心里画个圈子来定义自己心中真正的朋友呢?老王,你要知道,很多时候,人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人缘好坏,如何与人为善,关键看你怎样演好自己的角色。
所谓人生如戏,也许就是给人际交往下的定义吧!我不知道是我懂得太少了还是六子知道的太多了,但我那一刻肯定六子比我了解的多,体会的多。
我和六子的初恋都在上初中那会儿。
六子当时喜欢班上的一个女生,并一直延续到现在,尽管女孩身边换了一个又一个,但那个人始终不是六子。
我上次打电话时在说到这件事时问他这么多年了,累吗?六子说累。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真真正正的在你周围找一个,而是自寻苦恼在那单相思呢?
六子在电话那段沉默了一会,对我说,老王,我对她的喜欢已经超越了当年上初中时的喜欢了。我现在的喜欢不是喜欢她这个人,而是喜欢上初中时的那份回忆,是咱当年5班的回忆,老王你懂吗?我就不作声了。我和六子的初恋,如果算是初恋的话,都在5班。不同的是,我的成为了过去,六子的成为了未来......
今年春节时期,那天晚上六子和我专门跑到了8年前的中学去看了看。
正值寒假时节,夜晚的校园里静悄悄的。当年5班所在的那栋教学楼早已被改造的面目全非,5班也早已不在了。
我和六子就站在当年5班那幢楼下的大致方位,对着我们记忆里尚存的5班的位置,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我知道,我和六子都在怀念那段时光,怀念那些我们记得或不记得的事,那些我们记得或不记得的人。
8年后的那晚,当我和六子再次站在初中时的校园里,回忆里的热闹与现实的冷清对比的是那般刺眼。年少时的友谊最为珍贵却也最易破碎,而时间就像一泓淘金的溪水,把我们的年少岁月淘洗的那么苍白一空,我只剩下六子,六子也只剩下我,我们是彼此岁月淘下的金子。我很庆幸,我还有六子这个朋友,这个一路上都在骂我的朋友,这个能够容忍我缺点的朋友,这个和我一直走下去的朋友。
那晚我们坐在学校的旧操场边上,又哭又笑,又唱又闹。昏黄的路灯下,我看到了六子的眼睛里有微微闪烁的光......
如今我和六子已经天南海北了,互相也不知道彼此在什么地方,但终于圆了我们当年梦想的大学毕业闯天涯的理想了。
六子和我当年的初恋在了一起,最近一次听到他们的消息,好像是快要结婚了。
我是在大学的二年级知道了这个事。六子给我打电话时,有点担心,唯唯诺诺不敢开口,但还是说了出来:“老王,我和她在一起了,你,不会生气吧?”
我记得当时在电话里是给他打气加油的。
曾经的初恋早已在脑海里云淡风轻了,到了大家都是成年人的时候,她能够和多年的靠谱哥们在一起,我是衷心祝福的。
那年冬天回老家,我们三一起吃了顿饭,那是五年后我第一次见到她,也是我和六子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我和六子曾经的一个月一个电话,到后来的三个月,半年,然后,就慢慢的淡了联系。
这结果打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刻,就想到过。只不过来的还是有点快。
在青春开始的时候,我爱上了一个姑娘,然后在我大学毕业毕业的时候,我最好的哥们牵着我曾经深爱的姑娘消失在我青春渐行渐远的路上,一同陪他们远去的,还有那段最美好的时光。
有些事,我能放下了,可别人并不一定能做得到。人际关系和情感的复杂可能就在于此了。
如果还能见到六子,我依然会祝福他,支持他,我希望我能成为他们婚礼上的一个重要人物,深切地去祝福他们,我也会感到无比的快乐。
故事还在继续,我一个人背着包,南下,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