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睁开了眼。
我立在一片宽广嫩绿的草坪上,青草柔软被路过的风儿吹动着,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脚背。
周围有很多人,站着的,坐着的。但他们都很安静,目光都聚在我身上。
这是怎么了?我低头一看,我居然穿着一件白色的正装西服,胸前口袋里插着一只鲜红的玫瑰,赤着脚站在草地上。
我抬眼望去,就在我不远处有一个插满白玫瑰拱形花门,花香拂面。在门里铺有一条长长的红毯,红毯的两边有几排白色的教堂式长椅,上面坐满了人。这些都是我所熟悉的脸,基本上都是我和长歌的亲朋好友,他们都面带笑容,把期待的眼神头向我。而红毯的尽头站着一身白纱的长歌,她身边有我的母亲和一名拿着话筒的男人。
长歌也看着我。即使我们隔得遥远,我依然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我的影子。
“陆知安你瞅啥呢…你都迟到了还发呆,还不赶紧过去!”我身后有个人忽然用胳膊撞了我一下说道。我回过头看,是傅余生,他穿着一身深色西装,整整齐齐的。他这一身装扮我这辈子只见过一次。
那便是他作为我唯一的伴郎,出现在我的婚礼上。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这一次,我回到了我和长歌的婚礼上。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把紧纂的右手伸开,果然,一枚戒指静静的躺在我的掌心里,而我的手掌因为攥了太久,早已满是汗水。
下面又是一个回忆。
我和长歌的婚事,一开始我的父母并不同意。原因是长歌的家庭不够好。长歌的父亲是一名杀人犯,她的父亲杀死了她的母亲。我告诉过你们,我的妻子长歌得了一种叫做卡塔格内综合征的病,这种病是有遗传性的,而长歌的病就遗传自她的母亲。长歌告诉过我,她母亲怀她的时候,就确诊了得了病。但是她母亲不想把孩子打掉,坚持生下了长歌。但生下长歌以后,她母亲的身体更加虚弱了,几乎每天都会咳嗽而且经常感染住院,基本上没有了劳动能力。这样养活一家人的重任就落到了长歌父亲的肩上。长歌的父亲在结婚之前一直没有工作,抽烟喝酒打打零工。到了年龄该讨老婆了,可谁家姑娘都不愿嫁给他。这时候他才开始有点觉悟,就在医院找了份保安的工作,然后便认识上了长歌的母亲,相处了一段日子就结婚了。
刚结婚的时候他对老婆还挺好的,那时候的他觉得长歌的母亲长得好看,愿意嫁给他真是他的夫妻。可后来他才发现了这药罐子简直是个无底洞,吃的药就花掉了他一半的工资。而且有了女儿之后三天两头的去医院,还不能出去挣钱了。这时他就开始对她冷言冷语,后来甚至拳打脚踢了起来。
更令他崩溃的来了。在长歌上三年级的时候,因为在课上咳嗽咳出了血,老师就带她去医院检查。发现长歌居然也有和她母亲同样的病症。按理来说,卡塔格内属于罕见疾病,发病率大概才为几万分之一。但命运就是这样,几率很小的疾病发生在一家人身上。因为这样,长歌父亲身上的担子又重了,妻子和女儿都生了病,他心里越来越窝火,于是他就把这些火气都撒到长歌母亲的头上了。而这些压力和火气越积越深,在他心里就是因为娶了这个女人他才变成了这样的辛苦。终于有一天,他从外面买了一把水果刀回家,把病床上的妻子杀死了。
那天长歌回到家,再也没有看见母亲。只看见了警车和救护车,街坊邻居都围在她家的院子前交头接耳,她一来大家都安静下来,用一种带着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她。然后她便看到她的父亲戴着手铐被警察带着从屋里走了出来,上了警车。这过程中从来没父亲从来没回头看她一眼。
那天之后长歌便失去了母亲,并拥有了一个杀人犯的父亲。
之后是一个好心的亲戚收养了她。
所以当我的母亲知道了关于长歌的这一段往事时,她果断的对我说:“不要继续下去了,我是不会同意你和她结婚的。”
但是我就是下定决心了要娶长歌。于是我开始每天向我母亲说长歌的好,说我要是娶不到她我就这辈子不结婚,我这辈子的新娘只能是她一个人等等等等的话。最后我的母亲终于同意了。
我欢天喜地的娶了长歌。但谁能想得到,当初我如此努力争取来的婚姻,在三年后,这么快就结束了。我离婚后我母亲对我说,你不是说她是这辈子的非娶不可吗,怎么,这么快就不爱了?
想到这句话,我心如刀绞。
说回这个戒指。
我们的婚礼定在我母亲同意我们结婚后的低三天。当时我火急火燎的想把长歌娶回家,生怕母亲反悔。
所以我们匆匆拍完了婚纱照,又定下了婚礼流程,确定了蜜月地点,彩礼聘礼等一切琐事。结果处理完这一切,等到结婚当天凌晨。我刚按耐住兴奋睡下,又马上从床上蹦了起来。
我靠,我忘买结婚戒指了。
于是凌晨两点左右我就跑到大街上,可商场珠宝店没有一个开门的。急的我团团转。然后我便打电话给傅余生求助,据他说我当时的语气就像命根子丢了一样。我问他现在从哪里才能搞到戒指,他迷迷糊糊的说让我明天早晨在说,现在跟本不会有店铺开门。
就在我认为完了,明天我的婚礼上新娘会没有戒指了,总不能在地上扯根草给她编个吧的时候。奇迹出现了。那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我还蹲在街边四处打电话询问。 有一个男孩子走到我身旁。
“先生,您是需要一枚戒指吗?”我惊愕的抬起头,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少年,他似乎是听到了我与电话的交谈,所以走过来问我。他穿着整洁的校服。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只是那双过于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忧伤。他弯下腰问我。
“是啊,难道你能给我?”当时我心里既,语气并不太好,可是那少年并没有在意。
“我这里的确是有一对戒指,本来还以为有用的,现在看来我是用不上了。所以,要是先生需要,就拿去吧。”他语气淡淡的,听着无关紧要,但我却能感觉出他内心有着很大的悲伤。
“啊…这,不太好吧。”我本是很想要的。可面对这个少年,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它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垂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两枚戒指。一只是白银的,很简介的做成一个环,只不过它的正面做成了海浪的形状。
“这是海誓。”他说。
另一只是玄铁的,比这只白银的宽了一倍,指环的一圈都是山峦的起伏的形状。
“这是山盟。”他说,“戒指简单,希望您不要嫌弃。”
他抬起了头,又说:“您今天结婚是吧,真好,祝您幸福。”
然后他便转身就跑了,我在后面喊他想付给他钱。但是很快他就跑远了。
(这个少年就是白仲离!我另一部耽美小说的男主角!)
虽然对这个少年有几分好奇,但是时间不允许我再耽搁下去了。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我把戒指攥在手里就准备去打车。但是一辆车都没有停下。我急坏了。
于是我一气之下就决定跑着回去。
然后我就这样,用两个半小时跑了二十多公里回家。途中还不知不觉把一只鞋跑丢了,回到家才发现,然后我就把另一只也扔了。
可回到家以后只有傅余生在等我了,其他的人都去了婚礼的现场。我赶忙换上衣服就来了,匆忙中竟也忘了去穿鞋。
而现在,我终于来到了我的婚礼现场。手握海誓山盟,不远处立着我的此生所爱。
“快去啊!”傅余生又催促了我一边。
我迟疑着走上红毯。这是我记忆里第二次结婚了,新娘还是她。她就立在红毯尽头,朝我微笑。她笑的那么甜蜜,那么幸福。我们四目相对。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对未来的憧憬,对生活的期待。还有对我的爱。
那时的她原来是这个样子啊。还没被我自私的伤害之前,她的脸颊也是这样带着甜蜜的啊。
想起我以后会伤害她,我就心疼。
三米的红毯很短,我却走了很久。似乎走过了一个余生。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赤着脚走向她。她离我愈来愈近。我痴痴的看向她,想把她现在美好的样子都记在脑子里。因为这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又是因为我的余生再也无她。
“傻样。”她被我看的好像是害羞了,脸颊挂上了比胭脂更粉嫩的颜色。我过来牵着她的手的时候,她垂下头不看我,小声的说。
“你真美…”握住她的手,我又乱了心神,脸上也挂上了羞涩。仿佛第一次做新郎一样。
“好,终于,我们的新郎赶来了!”这时司仪开始说话了,“那么现在仪式就开始了!”
我与长歌握住彼此的双手,面对面站着。
“陆知安先生,请问你是否愿意娶祝长歌女士为妻,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生,老,病,死,贫苦还是富裕都无怨无悔,不离不弃,爱并且忠于她吗?”
我的眼泪流下来了。
这就是长歌说过的诺言吧。
的确,后来的我并没有遵循这个诺言,不配做她的丈夫。
我回答不出来。
漫长的沉默,台下开始有了骚动,司仪也有些不解的看着我。
只有长歌,她依然微笑的注视着我。
“我…我愿意……”
我看着面前的长歌,忽然用手捧住她的脸。我用尽我全身力气说出了那句话。
我看到她眼里也泛出了泪花。
是的,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
“那么,祝长歌女士,请……”
“我愿意。”
司仪的话说道一半就被长歌打断了,“我愿意嫁给陆知安为妻,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生,老,病,死,贫苦还是富裕都无怨无悔,不离不弃,爱并且忠于他!”
她的声音温柔,却又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她说完这番话人们就想起了阵阵掌声,经久不息。
而她眼含热泪,深情的看着我。
我认为,今生可以娶到她,是用我百年的功德换来的。
“好,看新娘子激动地,把我的词都抢了。”司仪继续说道,“那就让她的如意郎君为她带上爱的信物吧!”
我从口袋中掏出海誓,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把山盟带到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了。我单膝跪地,双手托起今生的承诺。她伸出了左手无名指。我握住她的手,用海誓圈住她的一生。
“好!”台下,傅余生带头叫好。于是鼓掌叫好声一片。
“恭喜新郎新娘,你们现在就是合法夫妻了。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哦!”司仪说到。
“亲一个!亲一个!”又是傅余生带头起哄。
我的妻子依然有些害羞,她微微侧过有点头,嘴角带着一丝坏笑,看着我。她这幅样子可爱透了。于是我低下头,我的嘴唇和她嘴唇相碰,我轻轻的咬住她的唇,探出了舌头。
“你真讨厌。”她忽然推开我,羞红了脸,小声的说,“这么多人呢。”
“长歌,答应我件事。”我忽然一脸严肃的说,“如果我以后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不要原谅我,但也不要太恨我。”
“我当然不会原谅你。”她说。
沉默了一会她又说,“我也会恨你,非常的恨你。”
“因为非常的爱你啊。”她说这句的时候眼睛看着我的眼睛,意味深长。
“我也非常的爱你,长歌。”
这时的我,能给她的,只是一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