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天空的另一半》,关于妇女问题,其中有一段提到妇女被迫做妓女,于是想到自己有限的人生经验里关于妓女的一点往事。
十几年前,配合疾控中心对街边发廊的艾滋病性病筛查干预,曾经近距离接触过一些底层性工作者。(是的,我对性工作者的经验只限于最底层的,天上人间白马会所是什么样的状况,未曾有机会遇见过。)
起先接触时,是带有一些年轻人的浅薄,对工作对象是带有鄙视情绪的。然而经过实际工作了解之后,这种看法转变了很多。
首先,我们需要经常性地去她们的工作场所进行卫生宣教,有时候还要她们配合抽血筛查,宣教时会带一些小礼物,几乎每次上门,这些姑娘们其实都很配合,态度表情都显得很单纯,收到小礼物之后也都表现出感谢之意,针对她们的这部分工作,我甚至有受宠若惊之感。因为我们日常工作的其他对象,很多时候都是各种不配合各种刁民,尤其一些所谓的“高素质高学历”人群,各种难处理,我们提供免费服务,上杆子求着他们不说,还得时常担心被哄骂甚至投诉,而这些最底层的性工作者姑娘们,却是满满的感激和配合。
其次,去切实了解了她们的工作环境,看得让人心里特别不舒服: 多是一张张非常肮脏的小床,床与床之间用布帘子做隔断,偶尔也能看到“客人”,看在眼里都是各种猥琐各种油腻犯恶心…… 而她们,这是工作,岂能挑三拣四? 真的是,心里各种难受。
其三,这些姑娘们真的是在夹缝中生存,记得当时曾出现过比较滑稽的局面: 疾控需要采血筛查时,有时候需要警察配合,于是那些姑娘乖乖听警察的话,配合医务人员采血,这是属于各部门协作,状况比较和谐;然而有时候是卫生部门为她们提供健康宣教,主要对她们起保护作用,然而警察那边严打了,到处抓她们或者要求封门,真是各种矛盾冲突…… 后来街边这种没理发工具的理发店确实都被取缔了,街景看起来干净了许多,也不知道这些做皮肉生意的姑娘们去了哪里。
作为圣母婊来说,是的,她们确实是社会的最底层,并且是被人唾弃、鄙视、上不了台面的最底层。
然而作为一个人,我又凭什么看不起人家? 大家都是卖,只不过卖的部位不同而已: 她们出卖的是性器官,我出卖的是头脑。凭什么卖头脑就比别的部位高级呢? 之所以不选择出卖性器官,只不过是自己身体没有人家那么强,或者说舍不得自己的身体受累而已;只不过是不愿意受委屈,不肯屈就于那些猥琐恶心之人罢了。她们的身体确实脏,一不小心就容易染上令人不堪的病;可是难道我的脑子就干净到哪儿去了吗?还不是整天的蝇营狗苟,各种算计,各种权衡,各种钻营,远比不上她们头脑的单纯干净。
此刻又想起老舍先生《月牙儿》里的母女,以及《骆驼祥子》中的小福子,都是令人无比可怜可叹的悲剧姑娘,谁又不是使劲儿拼尽全力想要过干净单纯日子的呢?然而却被迫屈于命运无法自拔,只是为了活着,就委屈得自己无以复加,以至于年纪轻轻便赔了健康丢了性命。
想到此,对自己的生命不禁充满了感恩,感恩自己获得的这一切,感谢能够有选择出卖身体部位的权利,感谢自己在得了选择权之后还能得以实现心灵的自由,能够理解这世间存在着的污浊,不为偏见世俗所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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