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夏之初,春之暮,那个新春已然晚去,四季之中的三分之一也就这么悄悄过去了。忽而之间,也就到了立夏的日子。
农历的五月被称为“蒲月”,是很美好的一个名字,让我想起来蓝色里透着紫的墨水颜色,在宣纸上铺陈开来,褪去了春天末尾那一点点的凉气,揭开了炎热夏天的序幕,这么看来,正是立夏二字。
现在除了农家,大抵没有很多人会对这个小小的立夏重视了。可在周朝时,每每到了立夏这个节气,帝王都要率领文武百官,着朱服,佩美玉,一同到京郊去迎夏祭祀。“立夏之日迎夏,于南郊,祭赤帝祝融,车旗服饰皆赤。”一年之中最明媚的春光远去,人们怀着对新生的向往与对暮春的怀念,进行了声势浩大的祭祀。
尸子《卷上》曰:“春为青阳,夏为朱明”,於时青阳告谢,亦到朱明时节,于是歌朱明,舞春去。有“立夏”一说于战国就开始,而到了有明一代,对于节气越发重视,在立夏这一天,也就有了更多的庆祝方式,那就是所谓的“尝新”之俗。
那时樱桃红透,新笋也逐渐生长,江浙一带的的尝新也就开始了。那时每家每户的人们到了立夏时候,都要用“三新”,即樱桃,麦子和青梅来祭祖,从老到少,从耄耋之年的老人到蹒跚学步的幼儿,也许有几十人,甚至上百人,都要在宗庙之前,诚恳地拜谢祖宗过去一年来对家中的关照,并且希望新夏也有所可期。我的家庭里也有很多人,每到聚会的时候,总是很热闹的,也许都是这样。小孩儿也许都不太听话,吵吵闹闹的,要么和小伙伴打闹,要么扯着妈妈的衣服要糖吃,时不时会冒出一些引人发笑的童言稚语。而大人们坐在一起,惬意地喝着今年早春采摘的茶叶,聊聊那些很久没见的彼此的生活。
有时候也会斗蛋。
在那些或宽或窄的弄堂里,长长的竹竿架在两栋靠得极近的老楼间,那是妈妈们,外婆们的衣杆,上面挂着花色不一的衣物,在那个白得有些泛黄的白墙之间,在春天还没有来得及溜走的微微细雨之间,孩子们穿梭在这些个弄堂中,衣领上的网织袋里都落着一个大小不一的“囫囵蛋”——这正是立夏的另一个风俗,斗蛋。他们彼此碰撞,嬉笑,偶尔一头撞到那还没有晒干的,又挂得太低的衣服上,像个被蒙住脑袋的乌龟,“扑通”的一声人连着衣服摔倒在地上,引起周围孩子的一阵大笑的同时,也引起了那家衣服主人软软的叫骂。
一切都如此美好也如此富有朝气。因为这是万物生长的日子,也是果物成熟可期的时候,一切夏天盛开的花朵都开始了它们一生一次的绽放,让整个炎热的夏天听起来,似乎也并没有这么难耐了。
其实现在我们家也是不过立夏了的,但每到这个时候,我们也还是会点上一柱香,在缭绕的烟雾里祭拜祭拜先人,这大概是一个家族,一个家庭对祖先的“情节”。就好像要过三月三,也要过清明,好像这些离我们很远了的节日,可以把我们同从前那些“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自别钱塘山水后,不多饮酒懒吟诗”的诗句联系起来,让我仿若再见当时盛况。
《舌尖上的中国》经常会讲的是家庭,家族甚至是民族的传承,就好像是人们可能已经不过花朝节,却仍熟悉七夕,不再会在立夏这天做费力的“九荤十三素”,不会再有宽宽窄窄的弄堂里小孩子们的斗蛋,却仍在看到日历上“立夏”这一天时感叹一句,夏天就要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