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色很美。松野一松一个人从家里跑出去了,他走的时候兄弟们还在熟睡,呼吸平稳。他不知道今天是满月,一个人欣赏这月色太孤独了。他低头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路灯闪烁不停,洒下橘黄色的、温暖的光线,像太阳。如果是太阳,一松想到,我应该晒晒太阳。他抽了抽鼻子,可能是夜深人静容易调动人悲伤的情绪,他有点想哭。我应该晒晒太阳,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都拿出来晒晒太阳,让他们在阳光下蒸发消弭。月光太温柔了,它是无私的温柔,给每个哭泣的孩子都披上轻纱。但即使是这样的月光,也有照不到的地方。
一松走到长椅边坐下,用指腹摩挲木制纹理深深的沟壑,人的皮肤一定比这要光滑。他开始自暴自弃,脑子里要是填满了一个人,那是无论如何都赶不走的。开什么玩笑,他今年才二十岁,没有拉过女孩子的手,甚至没有和女孩子吃过饭,以为自己的理想生活就是和猫一起家里蹲,不可能会想恋爱的。他感觉眼睛里有液体流下来,突然觉得月光冰冰凉凉,像冰山。他感觉自己划着小船,摇摇晃晃,木板腐朽,砰的一下撞上冰山,然后支离破碎。他被埋在冰里,外界的光被折射出奇异的色彩。他喘不过气,满眼的蓝色,很好看。
一松终于想起来,他是逃出来的,在熟睡的次男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之后落荒而逃。他记不清楚了,是因为看到他的嘴唇微微翕动还是因为看到他睫毛颤抖,他也不知道空松有没有醒,在没有想好合适的理由来搪塞之前,他是不会回去的。
但是一松又清楚地明白,自己根本不用想什么借口,因为空松肯定会温柔地抱住他,说没关系布拉砸。一松摘下口罩,初冬的寒夜很冷,他呼出一口白气,低声念着那个人的名字,空松、空松,对不起。对不起,他说,对不起。他用锐利的牙齿将这个名字研磨细碎吞食下肚,这是不能细细品味的,如果不能一口咽下,就只能等苦涩包裹口腔。但就算咽下了,也只会在某个寂静的夜晚混着胃液被呕吐出来。他会再次咽下,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他想找个没有光的地方,在他习惯的黑暗里忍受孤独。他看到了电话亭,安静地躲在阴影里。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他就拨通了那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对方迟迟未接,一松暗自猜测他正在干什么。也许是急匆匆地关掉铃声,慢慢从兄弟之间抽身,跑到阳台上,然后接起了电话,用没有睡醒的软糯声音说道――
“喂?”
干净利落,声音的主人此刻很清醒。一松拿着话筒的手开始颤抖,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他只能大口深呼吸,希望把哭腔扼死在喉咙里。他张口,嗓子像被火烧过一样,干哑得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想说臭松,我是一松啊,我是松野一松。可他没有办法,人总会有些事情是自我的意志无法掌控的,在他呜咽出声之前,那一头的人似乎叹了口气。
“...早点回来吧。”
他刚才忍耐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他坐在狭小的电话亭里,听着电话对面的忙音,嘶哑干裂的喉咙里终于发出了声音。
“今晚的月色...好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