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渐渐被阳光扯开朦胧,鸟雀也敢出来找食儿了,叽叽喳喳歇在树枝上乱叫。信之看了下茶园,年初的功夫没有白下,郭劼跟在后面念叨着过冬的安排,信之知道郭劼这些年跟着自己着实学了些东西去。
“以后茶园的事情,你多费心照看着,大哥不在家,怀之还小,我待在家里的时间可能会多一些,你看了这些年也明白了些。”
“二少爷这样说,我反而有些害怕了,要是做错了该怎么办。”
“怕什么,不是还有我么,做错了再改,你就不能不做错么,呵呵呵呵。”信之笑着憨憨的郭劼。
秋末的一季茶也送出去了,茶园现在是全休状态。
程太太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孙少爷,奶妈抱着孙小姐,往前院去。
秀清跟着程太太边上,逗弄着婴儿。
“这眼睛就是闭着都那么好看,一看就像屏儿的,脸圆圆的肉嘟嘟的,像大哥小时候么。”秀清说了有些后悔。
“是呢,他们兄弟三个都是圆圆的脸型,现在长大了,有些棱角了,小时候就是这样子,怀之的脸型还没大变,等他回来你就知道了。”程太太似乎不介怀安之的事情了,“走喽,我们去瞧爷爷去。”
程太太双手横抱着小晔儿,看着他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闭着眼还这么好动,在想什么啊,奶水带着没有。”
“带着呢,我拿了。”秀清把渥在怀里的奶瓶摸了摸。
太阳温和的照着一行三人,地上长长的影子落在后面消失在窄巷里。程老爷靠在被褥上,斜斜的歪着,信之在旁边喂着二和药,老远的就听见孩子的声音,大人的声音,一路过来。
程老爷使劲的扭着头,可惜力不从心,“父亲别动,我去抱过来给您瞧。”信之站起来往门口走。
程太太撩起挡风的布帘子,抱着晔儿进来了,摘下顶在婴儿身上的厚毯子,露出一个活灵灵的孩子,圆骨碌的眼睛瞪得老大,信之一下子都看呆了,这孩子咧着嘴冲他笑了笑,他伸过手去,接住了,孩子安稳的落在自己的怀里。
“晔儿,我是二叔,我是二叔。”信之两手捧着。
程太太跟在后面,“你当心点,抱着头,别仰了。”
程老爷在床上早就咧着嘴巴笑开了,呜呜呀呀的想说话。
信之抱着孩子侧身给他看,秀清忍不住捂着嘴巴,她被这画面感动了,孩子乐呵呵的看着信之,看着卧病在床的老人家,竟然乐呵呵的手舞足蹈起来。
“真是一家人。”奶妈抱着小晞在后面,“爷爷来看看孙女。”说着把晞儿往前面抱。
“我来,我来。”程太太赶紧的接过孩子,“孙女是美丽生的,屏儿的是个男娃,叫程晔,女娃叫程晞。”
虽然说了不止一遍了,程太太还在介绍了第一次碰面的孙儿们。
程老爷的眼角挂着泪点点头。
“想抱抱是么。”程太太知道他的心思。
信之听了让晔儿趴在程老爷胸前,拿起程老爷的手臂搁在晔儿的身上。
婴儿似乎能懂大人在做什么,嘴里咿咿呀呀的哼着,不闹也不哭,看着眼前的这个老人。
“来,还有孙女儿。”程太太递过去晞儿。
晞儿到底小了些,眼神四处转着,看看这儿,看看那儿,一副好奇的样子。
突然程老爷的脸上有些不对了,信之顺着手摸过去,原来是孩子尿了,屋子里阵阵的笑声,晞儿的大水冲湿了程老爷的袖子被子。
“让他们在这边多玩会儿,让两个产妇好好的休息休息,屏儿估计都没睡过几次好觉。”程太太也心疼大人。
“可不是,自己带孩子哪能那么轻松。”奶妈翻出一块尿布,递过去给程太太。
吴妈站在厅前招呼奶妈过去坐着歇会儿。
上海的斐伦路归于平静,潘老爷偶尔和若廉闲聊会儿,有时候去找梁账房下棋,生活倒还安逸,潘太太的身体依旧不好不坏。
这天下午,若廉急匆匆的跑过来,潘老爷正准备去梁家消磨时间。
“叔叔,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让你知道。”
“什么事情。”
潘若廉知道,自从程府把信之交给他的叔叔,叔叔对雪颜的事情就淡忘了,也不能算是刻意淡忘,只是程家的态度恳切,让人欣慰。如果说能找到雪颜亡故的真相,若廉知道,叔叔会追究到底的。
“您还记得徽城的兰心么。”
潘幼诚的心一下子拎了起来,不愿碰触的伤口又疼痛起来,他点点头示意若廉继续说下去。
“她改了名字,现在叫朱玉芬,就在我们纱厂,要是没有这次的罢工,还真是难找到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说了什么么。”潘幼诚问。
“没说什么,我现在作为资方,把她稳在厂里,下一步怎么办,我想听叔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