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遥远的朴农国里,有一个著名的强盗叫虎霸。这个虎霸真是太坏了,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人们只要一听到他的名字,立刻就浑身冒冷汗。官府曾经派出许多捕快捉拿虎霸,可是去的人往往有去无回。因为这个坏蛋的本领实在高强,不仅功夫了得,还会飞天遁地的法术,一般人根本奈何不了他。
这天,国王正在跟大臣商量如何捉拿虎霸。忽然天上吹来一阵旋风,一时间宫内飞沙走石,大家都睁不开眼。等到风停的时候,大家发现眼前站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凶神恶煞的人。
“虎、虎霸!”一个大臣惊叫道。
大家一听,立刻胆战心惊,四下躲避。
虎霸一见这混乱场面,立刻哈哈大笑起来,说:“老子今天不想杀人,你们都给我好好站着别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所有人都不敢动了,国王强作镇定地坐在王位上,对虎霸说:“你好大胆子,竟然擅闯王宫!”
虎霸又哈哈大笑起来,说:“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能拿我怎样?”
国王气得浑身发抖。
虎霸说道:“王位应该由最强者来坐,看你这个怂样就不适合当国王,还是退位让贤吧。我给你十天时间,向天下发出退位诏书。如果不照办,十天之后,我来取你人头!”
虎霸说完,哈哈大笑着,又化作一阵旋风飞走。
大家都陷入了恐慌。国王立刻下诏向全国征集勇士,有能够抓住或杀死虎霸的人,便封他当侯王,并且赏赐万两黄金。
一时间,全国许多勇士们都加入了抓拿虎霸的队伍。可是去的人还是有去无回,他们都被虎霸杀了。国王又派出五千精兵去捉拿虎霸,但是这些精兵的十几个队长都被杀死,士兵们吓得全跑回来了。
眼看着到了第十天,国王绝望了。他坐在王位上,喃喃地说:“看到我只好退位了,只可怜以后百姓要受这恶人统治,一定民不聊生啊……”
大臣们也纷纷叹息着说:“我们也不愿对这坏蛋效忠,所以准备告老还乡……”
这时,忽然听得宫门外人声鼎沸,一个卫兵跑进来说:“陛下,虎霸捉住了!”
“什么?”国王又惊又喜地问,“在哪里?是谁捉住的?”
“就在宫外,已经被绳子捆住了,本地一位老鞋匠抓住的。”
“什么?!老鞋匠?!”国王惊得合不拢嘴,连忙说,“快带他们进来!”
“是!”
大臣们也是又惊讶又好奇,他们想不到虎霸居然是被一位地位卑微的老鞋匠抓到。
过了一会儿,一位穿着粗布衣服的老鞋匠拉着被捆住的虎霸走了进来。老鞋匠看上去很瘦,但神情从容。那虎霸呢,却是耷拉着头,一副丧家犬的样子,再没有过去的飞扬跋扈。
国王一见虎霸这副落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虎霸,你也有今天啊!”
虎霸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不敢看国王。
这时国王向老鞋匠致敬道:“老鞋匠啊,你真是立了大功啊!快告诉寡人,你是怎么捉住这恶魔的?是用了特殊的陷阱呢,还是你也会法术?”
老鞋匠回复道:“启禀陛下,小民没有用陷阱,也不会法术。小民只是用一颗至诚之心抓住虎霸的。”
“哦?”国王更为好奇了,说,“什么是至诚之心?这心是如何发挥作用的?”
“陛下,至诚之心就是一颗没有私欲杂染的心,因为无私无欲,所以就像明镜一样能够反映万物,又像蓝天一样光明通透,这样的心就能够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能够感知到天地中一切有形无形的能量波动。在这样一颗心的觉照下,虎霸那股邪恶的能量是无所遁形的。”
“可是,这虎霸有上天入地之术,你的至诚之心只能感知到他的藏身处,又怎么能抓到他呢?”国王继续问。
“陛下有所不知,至诚之心既然可以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自然也能通达鬼神。我是用此至诚之心向天地祷告,召唤宇宙的力量帮助我抓住虎霸的,现在这虎霸已经没有了法术,逃不了了。”
“原来如此,真是太好了!”国王赞叹道,接着又问,“但是寡人还是好奇,你只是一个普通的鞋匠,为何拥有至诚之心?”
老鞋匠道:“陛下,小民虽然继承了家父职业,只是个卑微的鞋匠,但一直向往圣贤之道,几十年前就开始修习儒家经典,培养至诚之心。”
国王又问:“请问如何培养至诚之心?”
“格物致知。”
“什么是格物致知?”国王好奇地问。
“格物致知,即是在生活中面对一切身外的事及心内的想法念头时,将精神意志力集中在良知上作为参照,即刻存善去恶。例如面对一件事时,清楚地知道什么是己所不欲,这是在致知,即刻在行动上勿施于人,这就是格物。这种工夫做久了,良知本心就会越来越清净光明,直到纤尘不染,如同明镜太空。这时候,也就拥有了一颗至诚之心。”
“那么什么是良知?良知在什么地方?”
“陛下,身体的主宰是心,心的虚灵明觉功能即是良知。良知本体无善无恶,故能知善知恶。一念致良知,当下即清明,再发大勇力克去私欲,天理即刻昭明于心。人心合于天理,即有与天地同频往来之妙用与至乐。”
国王听了恍然大悟,拍案叫绝:“简易直截,圣学无疑!没想到寡人今生有缘闻此真道,实在是大幸!老先生真是高人啊!”
老鞋匠谦虚地道:“不敢,小民只是个好学的鞋匠而已,良知本来人人都有,只要学会致良知,大家都可以拥有至诚之心。”
“请问老先生师从何人?”国王又问。
“小民从中原儒学先辈王阳明处学来,而阳明先生又是从往昔圣贤如周敦颐、程明道,还有曾参、孔伋、孟子,孔夫子、舜、尧、伏羲处获得启发。因此,这种修身方法是儒家道统。”
“那么这种方法与佛家和道家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只在于,佛、道都是避世而修,而儒家是在面对世俗生活的事事物物中时刻观照良知本心来修,这正是格物致知的要义。”
国王听了赞叹连连,于是说道:“寡人希望先生能在国内书院开课授学,将此良知之学发扬光大,寡人也愿意当先生的弟子,学习圣道,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老鞋匠恭敬地道:“承蒙陛下赏识,小民也希望人人都能学习致得良知本心光明,这样天下就再也没有人像虎霸这样作恶了。”
一提到虎霸,国王立刻生起气来,说:“这虎霸实在毫无良知,寡人马上将他斩首示众!然后再兑现寡人的承诺,给先生封侯,还有万两黄金。”
这时,老鞋匠连忙道:“陛下,小民不要封侯,也不要黄金。”
“那么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寡人能办到,一定满足先生。”
“小民只希望陛下暂时饶虎霸不死。”
“为什么?”国王诧异地问,“这可是个全无良知的恶魔啊!”
“陛下,良知人人皆有,虎霸只是被私欲蒙蔽得太严重,所以如此糊涂。但这虎霸却很有天赋,小民抓到他后,只同他讲了一晚上的良知之学,他就已经学会致良知,而对往昔所作所为深感后悔。陛下可以听听他的想法。”
于是,国王朝虎霸道:“虎霸,你对自己的所为有什么想法?”
这时,虎霸低了很久的头终于抬起来,国王惊讶地发现这个粗犷的汉子竟然泪流满面,只听虎霸用沉痛的声音说:“陛下,小人自从昨晚蒙老先生教诲,良知大明,才知道自己过去禽兽不如,不配做人。从昨晚到现在,小人时刻都受良知拷问。小人实在作恶多端,死一千次也不足惜。小人本想自杀以谢天下,可是老先生说,死容易,却无法补过了。因此,小人希望陛下能给小人一个机会,让小人在三年内做完一万件善事后再处决。”
国王听了道:“好,寡人就给你三年时间,反正有老先生在,你也跑不了。但如果三年内你做了一件坏事,寡人立刻将你斩首!”
“谢陛下!”虎霸听了感激地跪在地上直磕头。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虎霸开始了他的行善之路。他真是痛改前非了,无论白天黑夜都去为百姓做好事,只睡很少的几个小时。在这过程中,他也遭受了许多人的打击报复,有几次差点被人打死,但他打不反手,骂不还口,将这一切承受下来,依然持续地为人们做好事,帮助需要帮助的任何人。三年下来,他变得非常消瘦,可是目光却变得温和善良。
三年期限到来的那天,虎霸来到王宫见国王,接受斩首的命运。可是这时候,令人意外的事发生了,许多百姓在宫门外集合,大家都要求赦免虎霸,一位民众代表说:“陛下,虎霸已经改过自新,三年来天天行善造福大家,请陛下饶他一命吧!”
“可是,”国王说,“毕竟他曾经杀害过那么多人,你们难道就不仇恨他了吗?”
“陛下,这三年来,举国上下都在学习致良知,我们也不再活在仇恨之中了。虎霸若是没有改过,那他就还是旧的虎霸,那就该杀。可是他已经改过自新,那就相当于过去的虎霸已经死了,现在这一位是新的人。”
国王露出欣慰的笑容,转眼望了望身旁那位曾经是鞋匠的老师,老先生也正露出欣慰的笑容。
于是国王朝虎霸说:“既然民众已经原谅了你,那么寡人就遵从民意免你死罪,让你继续行善补过。从今天起,你不叫虎霸了,寡人给你改名叫断恶,这名字包含了你的过去与现在,对你也是个致良知上的提醒。”
虎霸连忙跪下磕头道:“谢陛下!小人这三年来没一刻忘记自己曾经犯下的错,也没有一刻不提醒自己要将功补过,断恶这名字确实适合小人!”
国王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所有大臣和民众也都跟着笑起来。从此以后,朴农国少了一个恶霸,多了一个善人。这故事也成为一段佳话流传在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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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
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王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