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父亲九十岁,这是我送给父亲的礼物。
父亲
好久就想写父亲,可父亲的形象太高大,我怕我没有写好的文字玷污了父亲的形象,弄巧成拙。
父亲是解放初期的老党员,从土改到改革开放几十年都在农村基层当村干部,在父亲的干部生涯里,父亲秉性直正。不寻私,一心为公,从来不把家里的事跟公家的事搀和,做为他的子女,我们不但享受不了特权,有时还会吃他的亏。
因为父亲是党员,做为他子女,我们连正常的公民权利都没有。就比如二嫂的教师,那一年教师师资考试,二嫂和村里另外一个教师考试不合格,但要在两人之中去留一个。如果嫂子跟父亲没关系,或许嫂子可以继续任教,可就因为她是父亲的儿媳妇,她便失去了这种权利。
三哥十八岁那年报名参军,原本所有的资料,体检都过了,因和村里一村民的孩子,又是二取一,父亲又是大义灭亲,取消了三哥参军的资格。因为三哥是父亲的儿子,父亲是一个党员,是一个农村基层干部,父亲不能谋私利与自己,党规不允许 ,党章不允许,父亲的良心也不允许。
虽说每一次割舍,父亲也很痛心,虽说每次的决定,都让他暗地里难受好多天。可丝毫没有影响父亲的原则,党员的原则,做为一个农村基层干部的原则。
这就是父亲,我不能说他有多伟大,我也不会说他是真正的崇高。可我们家每次经历那样的事情,家里都会炸了锅,娘每次都会跟父亲闹几天别扭,我们一家子也会沉闷好多天,父亲本来在家里就威严少语,那些天更是阴沉着脸,工作之余回到家里,坐在角落里抽闷烟,一根接一根的抽,也没计一天抽多少。父亲就被自己抽的烟雾把自已裹起来,影影倬倬掩盖了他的痛苦和坚强背后的软弱。
我们都躲父亲远远的,不敢去招惹他,那时的父亲心里肯定是痛苦的,他觉得对不起他自己的孩子。可如果让他徇私的话,他的党性不允许,他的良心也做不到。
父亲的脾气就是那么的倔强,还执着的不带一丁点的妥协,任何人都左右不了他的决定。
这些可能就是我们兄弟姐妹从小惧怕父亲的原由。
所以,父亲在家里的时间,我们都一个个躲在犄角旮旯,都不会在父亲的膝下承欢,更不会在父亲面前撒娇。
我不明白那时的村干部有多忙 ,也不知道都忙些啥,家里的事情父亲很少管 ,也就没有时间管。家里的大事小情全丢给母亲,母亲家里家外成了一把手。母亲十二岁就被太姥爷丢在父亲家里,也就是现在我 们的家。母亲温柔善良,对于父亲的工作,从无怨言,默默操持着家里的一切,父亲才能全身心的投入。
虽说有些事,父亲的做法母亲不太理解,也有些想不开,也有些怨言,可过后想想还是理解了父亲,又会在父亲不在的当口,劝解哥嫂不要怨恨父亲,父亲也有父亲的苦衷。
父亲的工作永远是那么繁忙,一天到晚,家里很少见到他的人。把父亲劳累的,走着路都能睡着觉 ,几次都是和父亲一起的同事发现,走着走着发现不见了父亲,往后一看,父亲站在路中间打瞌睡呐。这些是听母亲讲的。
父亲不在家的日子,我们可以在家里疯癫打闹,家里会平添许多欢乐。心里也会产生一种古怪的想法,多想父亲经常这样,经常能出去开会,经常不在家多好。
现在步入中年的我,随着阅历的增多,也看了许多干部,在家里人面前没有坚持住原则,被家人拉下水,最后走上了歧途。使我对父亲的作法有所理解,才觉得父亲作为一名党员,一名干部,他有责任,有担当,不为私利而熏心,不被家事而左右,不论官职大小,他能无怨无悔履行着自己这份义务,不为自己私利而动摇。有这样的父亲,我感到欣慰。在我成人后的人生中,多了对父亲的敬重。父亲没有给予我们过多的财富,给予我们的正直和担当,责任和无悔,却让我们受用几辈子,这是任何财富所不能代替。
有时我给老公讲七五年发大水时,父亲为了村子里一家子,男的在外,女的带着三个孩子,三个孩子比我和妹妹还小。父亲把绑的木筏让给她们一家子,却把三哥,我和妹妹推到树上。母亲就在下面紧紧抱着我们爬的那棵树不松手,有几次,冲过来的水浪都把母亲淹没在水里,看不到娘的踪影,等水一落,娘还在那紧紧抱着树干不放手,娘心里有个执念,树上有她的三个孩子,她要守护我们。
每每讲起这件事,老公会说,大难之时得有点私心,不然你们万一被水冲走,他会后悔一辈子。
老公可以这样讲。父亲却不会,他心里可以后悔,可以痛 。可他会以党员的标准衡量 ,他做的没错,在危难当头,他的职责没有错。
这就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党员!
我的父亲是党员,他不但有着铮铮铁骨,也有着少有的柔情。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我还有一次粘着父亲去临村看电影 ,那晚的电影《海港》。那是唯一的一次,我拉着父亲的手,高兴的不让父亲抱。电影刚开始,我就睡着了,父亲抱着我,在父亲的怀抱里我竟睡的那么香,电影的声音也没把我吵醒。
回家的路上,父亲背着我,我在父亲宽大的背上,睡的真踏实。到家父亲把我交给母亲,笑着对母亲说,我去到就睡了,一直是父亲抱着我。这也是父亲少有的笑!因为只有这一次,在我看来是那么的珍贵和难得,从此心里也便有了父亲另一个形象,父亲也有温柔的一面。
在长大一点,父亲遇上空闲,会给我和妹妹洗头发。父亲那双粗大的手,竟也有那么柔软,只感觉父亲轻柔的在头上揉搓着,心细的生怕弄伤一根头发。洗过之后,父亲用篦子给我和妹刮虱子。父亲是那么细心的刮,刮出来的虱子,父亲把它们归笼在一张白纸上,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黑牙牙乱扭动,我和妹,就用指甲一个一个挤。
原来父亲竟也有这么好的耐心。
大姐身体弱,贫血。为了大姐,父亲跑了多少次医院,更是不厌其烦的跑了多少地方找民间偏方。父亲只要打听到那里有和姐一样的病,父亲不问路程,远的坐车去找,五十里以内就步行,没有细算父亲走了多少路。也没有记着父亲跑了多少次。走时母亲给父亲烙些饼带上,饿了啃一些干饼,没有稀饭,喝几口冷水,从不舍得买碗饭吃。
后来,大姐还是离我们而去,父亲却偷偷流下了他那再也忍不住的泪水。
大哥得肾炎,那一次父亲去鹤壁给大哥买药,回来那天下着小雨。十月的天气,东北风吹的那才叫一个冷,温度急剧下降,雨落在地上,立马结成冰 ,走在路上一不小心的话就摔跤,树干树枝上,但凡只要落雨的地方,全都成了冰的世界,冷风一吹树枝摇摆几下,只听咔咔嚓嚓响声四起,冰块就噗噗塌塌落满地,不小心走到树下 ,闷头一块砸不晕人 ,也能砸出一个大包来。
当父亲走进家门的那一瞬间 ,我们都懵了。父亲 就是一个冰雕,眼睛眨巴着,嘴巴说的了话 ,活灵活现的一个艺术品。父亲说着话还咧嘴笑着,他的笑憨厚里带着慈祥。
母亲满眼泪汪汪的湿润了几个小时,一直心痛的帮父亲收拾着,我也泪眼蒙蒙,注视着父亲,这一刻我知道了父爱如山的定义。
那一年父亲六十岁,大哥也有了儿子,本来二哥去,可父亲不放心,他不想让二哥过早受那份罪,最后还是父亲自己去了。
父爱就是一座山他高大巍峨,刚毅坚强,家在父亲的呵护下,像一座稳固的堡垒,坚不可摧。
父爱如海,他一直隐藏在父亲的心底 ,一旦泄露出来,却也感觉他的爱博大无边。
我的老父亲!我最敬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