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踱到厅里,见黄百合的花瓣萎落在地毯上。这种黄百合好像是以前在国内常买的“黄天霸”。这名似与美丽的花浑不相干,但那种黄更类似“满城尽带黄金甲”的菊花的黄,亮,且有着通体透明般的光泽,确实有不管不顾开放的霸气。配上那首“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更合适。如此说来,这名儿也并不辱没这花儿。
收拾起百合花瓣,把盛放了一月有余的蟹爪兰放在阳光可以直射的角落,再慢慢将其他的花剪枝,换水,重新插过。人在一地住一段时间,便有了同这地的牵扯。还有两天启程,希望回来的时候,一进门,就能看到烂漫的花,或者花朵萎谢后的余韵。时光是有脚的,看到那些花,仿佛能看到时光怎样在这间主人不在的屋子里轻轻走过。而那在另一地渡过了一段时间的主人,不知归来后是淡淡的喜悦,还是离开另一些人后的淡淡怅惘。
时光,花朵,人,都有自己的姿态。这三者最好的相遇,是花朵绽放在有心赏花人的面前。当其时,花娇颜明艳,人心底明净美好,对未来充满期待。而时光,还没有用那把无形的刻刀,将自己印记在花朵和人心上。这就是人间最美的岁月吧。
这样的岁月可长可短,就像青春。有些人的青春盛放之后便凋落,香和色泽属于从前的岁月,美好的故事都成黄昏中的喃喃低语。有些人的青春确实久长。岁月似乎忘记了他们,或者岁月也只有这样的威力,只能去雕刻人的容颜,却无法把刻刀深入人的内心。人在心里做了自己的主人。拿起画笔,一笔一笔,力图在终将腐朽的肉身可以绵延的岁月里,画出不朽的传奇。
有时想起这些年遇到的许多人。人常说“骄傲”是人生大敌,现在想来倒并非如此。我看到很多美好品质和天赋才能,这些都是让我炫目并震惊的。认识了他们,才知道很多词描绘的是什么样子:美、智慧、勤奋、谦逊、忍耐……在我眼里,这些美德和才能可以成就伟大的事业。并不是人们眼里普通的事功,而是真正、伟大的事业。但事实又并非如此。小时候姥姥给我看过她旧传下来的翡翠,我并不知道那些珠玉的价值,姥姥也不知道,后来她把那些翡翠从走街的商贩手里换了几张大小不等的纸票子。很多人的天分也如这些翡翠,自己并不知价,别人即便知价,也会按照可以满足自己的方式来用。就像一棵很大的树,可以做栋梁,但如被砍柴人拿去,只是劈了做木材而已。人有很多种运用自己的方法,这方法就像剑客如何运用手中的剑。发乎一心,止于至善。但前提就像古希腊人说的:“认识你自己。”可这很难。于是我们就让世事随机消磨自己。在这点上,最牛的是道家。道家看出了一个人怎样在世界上求得完全,不被外物消磨,而是最大化地用好自己的天赋之分,在天与地之间,在高山和海洋之间,在万事万物之间。如果人类真有使命,使用好自己才是最大的使命。但这使命确实被大量世事淹没了。近来看了不少传记,越发感觉到,伟大和平凡之间,只有一道分水岭:有些人从来下定决心、立定脚跟,绝不做浪费自己的事情;有些人却要拿自己的珠玉,去换几张零碎钱花花。能认识到手里珠玉的,都是自己的英雄。
前几天女儿跟我说起“Hero’s Journey”,听起来颇为有趣。也许每个人都走着一条这样的路,安徒生曾定义过,说是“光荣荆棘路”。路途看似遥遥,但我更相信,一切的一切,都将花事如期,如期而来,如期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