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走过那条路》
文/木子梧桐
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冬天还是夏天,浓荫遮蔽的村庄,总是在寂静之中被窸窸窣窣的声音点缀,除了在吃完晚饭后那个固定的时间,人们会聚在堆满草垛的场地里,闲聊一会儿自家或者别家的农事,其余的时间基本就是树叶摩挲互动的窃窃私语。素怡安静、胆小,不喜欢这样的静默。尤其是黎明前黑暗的那一时分,树叶与树叶之间的交流,也会令她惊怵,寂静与窸窣,如同在头顶悬起的炸雷,独自一人的时候,身边随意的响动,就会让她瞬间崩溃,无度挥霍她小小的理智和优雅。
从乡中学到素怡家,要翻过一座山上另一个小村庄,在又一座山的半山腰,才是素怡的家,素怡11岁上了初中,山里的孩子,要翻越两座山求学,素怡有点适应不了,刚开学没几天,就皱起了小眉头,最初升学时的兴奋和对新学校的喜爱,一点一点在消失。
多数的学生在村里人聚居的村中心地带,素怡家在半山腰,素怡希望可以有个伴,可她家住的太远,没有一个人陪她一起在黑漆漆的凌晨,去穿过在素怡看来阴森森那条路,所以,去新学校的新鲜感很快被恐惧代替,一周不到,她已经害怕了。
但是,学还是要上的,为了不错过结伴而行,素怡想了一个办法,先睡一觉,然后起来穿好衣服,再和衣而卧,半睡半醒之中,竖起耳朵听同学们喊叫起床的声音,等第一声喊传来时侯,她看着窗外没有一丝亮光的天空,鼓起勇气,踏着山村的清晨特有的寒湿之气,蒙着头急速的冲上门外的路,感觉风在耳边嗖嗖的刮,胳膊僵硬的撑着,耳朵连路边的野草摇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但眼睛却不敢斜视半分,更不敢慢下脚步,老远看见火把和影影绰绰的身影,素怡的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下了。
即便是这样,也有失误的时候,一次,村里人不知道起来干什么,说话声音很大,素怡误以为该走了,她跑到集合点,空无一人,喊着问了几次有没有人?但回答她的除了回声,只有树梢的叶子发出的沙沙声,她不敢回家,因为那段路是她最害怕的,也担心迟到,横了横心就往学校走去,看着月影婆娑的山野在自己飞奔的脚步里退后,素怡不敢有任何想法,不敢看深幽的山谷,更不敢看高山顶上悬挂的月亮,只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影子,根据影子来判断月亮在她的前面还是后面。胆战心惊的跑到了学校,校门口只有清冷的月光陪伴着冰冷的铁门,没有一个人。素怡躲在校门和院墙连接的角落,背靠墙壁蹲下,没敢哭,总感觉有一个怪物在远处窥视,哪怕是围墙内的树叶被风吹响的声音,也会让她紧张万分,所以,除了眼睛转着来回的看,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
也有月亮特别亮的夜晚,或者雨夜看不到天空启明星的时候,大家伙都误以为到了上学的时间,于是,一路说说笑笑,男孩子们互相追赶嬉闹,拿着麦秆扎成的火把抡成一个火圈,女孩子们窃窃私语,谈论这样抡着火圈的人会不会在夜里尿炕,传说凡是尿炕的人,都是拿着火把抡起来玩耍的人。山谷里的回荡着清脆天真的嬉笑,等到了学校门口,看时间还早,大家就会相互依偎取暖,还可以睡一会,素怡觉得,大家都会做梦,梦到家里温暖的被窝。
从素怡家到学校,要经过的那个村,两个村相邻,还同一个队,所以,除了姓氏不同,分开而居,基本和一个村是一样的,村民们互相熟悉,知根知底,但不知道为什么,孩子们却不以为然,因为要通过他们的地盘,所以,欺负素怡村子里的孩子成了家常便饭,最常见的就是在必经的路口堵着,老远看见就扔石头,素怡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躲闪自如,而且也没人欺负她,但石头又不长眼睛,她害怕的不能自已,要是谁受伤了该怎么办!可虽然让素怡万分担心,但这种担心到底也没变成事实,只是,即使时隔多年后,想起那些飞起来的石头,心里还是沉甸甸的,更不说当时是怎样的提心吊胆了。其实素怡也给父亲说过这件事,身为医生常为村民们服务的父亲,也很认真的和那些家长们谈过,但当面的答应和背地里的放纵,可能也是叛逆的小孩子们无法自控的吧,离开了父母的监督,承诺被抛到了脑后,感谢他们不是真正的想伤害谁,只是,那些心里的阴影,又有谁能够看到、排解呢。
那条路何其艰难,难的不忍回想,但那小小的山村仍然用无限的魅力连着素怡的至情,走过真实的岁月,洒在山道上的细碎回忆,弯眉浅笑,依然会有温暖如初,再走那条路,有更多的孩子嬉笑着经过素怡的身边,但愿他们人生的第一条远行之路,充满快乐和坦然,素怡满心的祝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