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后秦太后虵氏卒。后秦主姚兴哀恸过度,超过了常礼,不理政事。群臣请按汉、魏惯例,下葬之后就不再守丧,穿回吉服。尚书郎李嵩上疏说:“以孝治天下,是先王的最高准则。应该遵守圣上的天性,以光大道德训导,既葬之后,穿丧服临朝。”尹纬驳斥说:“李嵩矫情越礼,请交给有司论罪。”姚兴曰:“李嵩忠臣孝子,有什么罪!就按李嵩说的办。”
华杉曰:
看见尹纬的驳斥,我想起史书上一个普遍的场景,不同意李嵩意见就罢了,为什么就要治他得罪呢?朝廷会议,臣子们意见不同的时候,往往就跟皇上说应该将对方“付有司论罪”,甚至还有更狠的,大喊某某“可斩也”,应该斩首!然后皇帝出来打圆场,保护被攻击的人,这情形在史书上比比皆是。
这似乎不是一种理性的行为,因为人人都知道伴君如伴虎,随时掉脑袋,大家应该保护自己,相互保护,不能让皇上随意杀人,随意治罪。但是,臣子们表现出来的,都是要利用皇权,置别人于死地,然后在这过程中不断加强了皇权。
这种相互之间无限的恶意,形成一种“越凶狠,就越正义”的文化,而狠话本身又有一种语言的快感,逞一时口快,就要杀人。
这是不是一种伦理的缺陷?儒家讲五伦: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可能少了一伦,就是对陌生人的伦理。《孟子》讲君臣有一段话: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我觉得刺眼的是第二句,如果君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为“国人”,这“国人”,就是同在一国的陌生人,就是路人甲。那么,对不认识的陌生人,岂止是没有爱,甚至是假想敌了。
儒家文化里,仁爱是居高临下的,在上位的人对芸芸众生的爱,缺乏平等相互的爱,一切都有次序,没有对等关系,那么,那和我对等的,又不是朋友的人,就没有对应的伦理原则,个人散沙化,只有家族和朝廷才能凝聚,这就是家国天下,除了“国”和“家”,不知道有其他。
建立“陌生人伦理”,建立“对等关系”,需要文化补课。
22、
鲜卑酋长薛勃背叛后秦,后秦主姚兴亲自将兵征讨。薛勃战败,投奔没弈干,没弈干将他逮捕,送给后秦。
23、
后秦泫氏男姚买得阴谋刺杀后秦主姚兴,未能成功,身死。
24、
后秦主姚兴入寇湖城,晋国弘农太守陶仲山、华山太守董迈都投降。姚兴于是挺进到陕城,进寇上洛,攻拔。姚兴派姚崇入寇洛阳,晋国河南太守夏侯宗之固守金墉,姚崇不能攻克,于是迁走流民二万余户,还师。
武都氐人屠飞、啖铁等占据方山,反叛后秦,姚兴派姚绍等讨伐,斩屠飞、啖铁。
姚兴勤于政事,善于采纳善言,京兆人杜瑾等都因为讨论国事,得到显要的提拔,天水人姜龛等,因为儒学修养,得到尊敬和礼遇,给事黄门侍郎古成诜等,则以写作才能,得以参与机密。
古成诜刚直雅正,以风气教化为己任。京兆韦高,向慕阮籍的为人,在母丧期间,弹琴饮酒;古成诜听说之后,哭泣,拿着剑去找韦高,要杀他,韦高惧怕,逃走藏匿。
25、
中山饥荒严重,慕容麟率领二万余人出城,占据新市。
九月二十九日(甲子日),北魏王拓跋珪进军攻击。太史令晁崇说:“不吉。当初纣王就是甲子日灭亡,所以说这一天是疾日,兵家大忌。”拓跋珪说:“纣王在甲子日灭亡,周武王不是在甲子日兴起吗?”晁崇无言以对。
冬,十月二日,慕容麟退守泒水。
十月十日,拓跋珪与慕容麟战于义台,大破慕容麟军,斩首九千余级。慕容麟与数十骑兵飞驰入西山,接上妻子儿女,逃奔邺城。
十月二十日,北魏攻克中山,后燕公卿、尚书、将吏、士卒投降者二万余人。张骧、李沈等之前曾经降魏,又来又逃回;拓跋珪入城,全部赦免。缴获后燕玺缓,图书、府库珍宝数以万计,依照等级和功劳大小班赏群臣将士。追谥弟弟拓跋觚为秦愍王。发掘慕容详坟墓,斩下尸体头颅;又逮捕当初杀死拓跋觚的高霸、程同,都夷灭五族,并用大刃将尸体剉成碎块。
十月二十三日,拓跋珪派三万骑兵向卫王拓跋仪报到,准备攻打邺城。
26、
后秦长水校尉姚珍投奔西秦,西秦王乞伏乾归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为妻。
27、
河南鲜卑吐秣等十二部酋长,都归附于秃发乌孤。
28、
后燕有人从中山到龙城,说拓跋珪实力衰弱,司徒慕容德仍然完守邺城。这时恰好慕容德的奏表送到,劝后燕主慕容宝南返,慕容宝于是大举简选战士战马,准备恢复中原。派鸿胪鲁邃先行,册拜慕容德为丞相、冀州牧,南方地区的公、侯、州牧、郡守都由慕容德以皇帝名义,承制封拜。
十一月九日,后燕大赦。十二月,所征调的兵马全部到位,戒严动员,派将军启仑南下观察形势。
十二月十二日,之前已经称帝的慕容麟到了邺城,恢复赵王称号,对范阳王慕容德说:“魏既克中山,将乘胜攻邺,邺城虽有蓄积,但城大难守,况且人心惶惧,不能坚持。不如向南撤退到滑台,以黄河为阻隔,与魏军相持,再伺机而动,或许还能恢复河北。”
当时,鲁阳王慕容和镇守滑台,慕容和,是慕容垂弟弟的儿子,也遣使迎接慕容德,慕容德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