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脑子里突然冒出“可恶”一词来,也就想起一些可恶的东西来。说起可恶的东西不得不说说栗子。我想,再没有什么东西比栗子更可恶的了。说它可恶,并不是我“恨乌及屋”,对它有什么成见,而是缘于儿时的一种难以忘却的体验。可以说,它的可恶是它与生俱来的。
春天像是有魔法似的,悄然而来。阳春三月,好像任何一个角落都会时不时随风飘来一阵阵淡淡的清香,如同刚淋浴出来的女人的发香,似有似无,无处可循又如此摄人心魂。这是春天最不可抵挡的充满诱惑的味道啊。又过了不多久,山间、原野遍地都是花,香气四溢。春天就这样实实在在地来了,肆无忌惮地展示着它的魅力。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栗树也开花了。栗树花的味道难闻无比,它极具侵略性地破坏了乡下温馨的情调,和众花显得格格不入。我不知道别人喜不喜欢栗树花,反正我是极不喜欢的。我想,这大概是花花世界中最难闻的了吧。真让人纳闷,百香之中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另类。它搅坏了整个春的气氛,难道还不够可恶吗?
然而,更可恶的是那怪异的果子。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吃饱肚子是一个大问题。除了父母给的饭食,我们还要“自食其力”,尽可能找吃的塞饱肚子。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处瓜果飘香,我们最喜欢这个时节了。虽然那个时候大家都很穷,但小孩子摘几个瓜果吃,真不算是“偷”,主人也从不计较。是啊,谁家孩子没挨过饿,谁家孩子又没摘过人家瓜果呢。枇杷,李子,荔枝,龙眼,一个接一个。酸的酸,甜的甜,酸的沁人心脾,甜的蜜样可人。这可忙坏了那张小嘴,枇杷还没吃够,李子又来了;荔枝刚展示出它鲜美的肉,龙眼又来争宠了。我喜欢吃这些果子,不是因为嘴馋,而是因为它们实在是长得太可爱了。它们好像特别懂事一样,长得简单干脆。去皮或不去皮,衣角上擦擦,或者只是用手搓搓,或者摘下就吃也无妨,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尽管吃尽管笑。
可是,偏偏有那么一个可恶的东西,长得难看不说,还特别多繁文缛节,就像老师说的又臭又长的科举八股文。这就是栗子。
九月,栗子熟了。它长在高高的树上,这可急坏了胆小恐高的小女孩,就是一般的男孩子也拿它没有办法。就算你艺高胆大吧,爬上去摘,或拿竹竿拍打,也难免不被砸到头或刺伤手,这是蛮恐怖的一件事。不就一个栗子吗?有必要自视清高高高在上吗?这多可恶。
然而,栗子的可恶还远不止这些。当我们费尽心思把栗子弄下来,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栗子的表皮是一层极有韧性的壳,长满了尖利的刺,根本无从下手。我们只得拿石头使劲地砸,砸开缝再小心翼翼地把它剥开。本以为大功告成了,剥开后才发现,栗子被一层黑黑的奇丑无比的坚硬的壶包裹着。这也太伪善了吧。长成这样真的有必要吗?我深表怀疑。这个时候,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快崩溃了,就此放弃心有不甘,可是要想吃到栗子又困难重重。面对这坚硬的壳已经不是仅靠两只手就能解决的事了,必须动用刀子,或者牙齿。可是哪有刀子,只得委屈牙齿了。平时觉得特难看碍事的虎牙现在可派上了用场。于是,我就用牙咬。一物降一物,虎牙就是为栗子而生的吧。是自然的造化还是我“小谋深算”早有准备呢。我一阵窃喜。
可是没窃喜多久,我就泪流满面了。因为,这坚硬的壳剥开以后里面竟然还藏着一层满是绒毛的皮。它紧紧地粘在果肉上,得用指甲一点一点地抠,弄得满手绒毛,连果肉也糊弄得满身绒毛。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这层皮毛剔除干净,我早已是累得精疲力尽兴趣全无。想想头上、手上的伤,还有满嘴的绒毛的狼狈相,刚才想要吃栗子的念头现在看来是多么的愚蠢。我仔细地打量着那黄色的果肉,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大人们为什么要把那些见不得人的淫秽的东西称之为“黄色”的了。这可恶的栗子。
再没有什么东西让人这样上心了,全身并用,剥了一层又一层皮,撕、咬等十八般武艺都使上了,还落得一身伤,而这仅仅是为了吃一只栗子。还有比栗子更可恶的东西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可恶的栗子也有其难以启齿的可怜之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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